只有乏味的人才会在早餐时才华横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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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私信

[黑月]异乡人

文:诺伊兹

Attention:原作向黑月,成年后设定,部分详情自拟。全文16k+,糖,第一次写黑月,白吃了大半个月,我也该交粮了

感谢每一个打开这篇文章的人

    

    

    他总爱捧起我的脸,一遍遍地告诉我,我的归属在何处。

      

     

    ふるさとや 寄るもさはるも 茨(ばら)の花

    故乡呀,挨着碰着,都是带刺的花

     

    收到山口发来的讯息时,月岛刚乘上回程的电车。六十年代汽车社会发展迅速,赶超人口增长的速度,得以塞满一家几口的移动蜗壳倒是满地瞎跑。谁也不知道未来与局限,人们只会理所当然地享受当下的幸福美满,人之常情,秉承本性哪怕圣人也无法站在道德对等的制高点上谴责鄙弃,只是对等的,谁也说不清迎在前头的是悬崖还是馅饼,就像沿着繁荣边缘漫走的路途下一步跌落泡沫顶端。

       

    他这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从县立博物馆。学习全能兼顾生活,月岛秉承一贯的完美信条,在同学为升学叫苦连天时,这位优等生同学不过是苦恼东京到仙台距离太远花费太高。他罕有迷茫,人生短暂他只需要做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毋需后悔——“心里没有一丝郁霾”,山口曾如是说着,理所当然地挨上一记月岛咋舌。他不喜欢过分的赞誉,这不过是尽人事;他也讨厌引人注目,即便个子与脸也赚得满满视线,他大概就是这样,淡漠孤高,偶尔惹怒队友填补一下闲时乐趣,或许以后也是如此——只是岁月把棱角磨去,毒舌嘲讽换做文史著作的犀利文笔。

      

    ——不寻常又平和的人生。他满足于这份评价,感觉很微妙,只是习惯捋平衣袖,将象征三年来拼搏与荣誉的臂上勋章掩入时光。

     

    真冷。凝视窗外一甩而过的灯火,月岛扯高围巾。

      

    聚会是临时决定,一如乌野杂食随性。西谷还是田中,月岛记不清是哪位前辈率先发起,只记得在仓库里度量文物数据时,手机振动频率吓得同一个办公室的同僚急忙告知,据闻那动静可落得如消防警笛似的。公司,校园,还有街角咖啡厅,同一个时间点里相同的话语落入不同的归处,这实在奇妙,你很难保证每一段相遇的有始有终,毕竟除了家人与婚姻其余也鲜少落得凭证,然而却能归于重逢。或许一句话,一个彼此才看得懂的手势符号,这便是理由,回忆一股脑蹿来效应堪比多米诺骨牌。

     

    当然,倘若放到某两位单细胞的嘴里,也许得麻烦菅原前辈,让他带上两三份小学入学申请指南。

     

    想想他又不住有些期待,大概是藏了好几年的顽劣终于再也坐不住。

     

     突然安排的聚会必然带来一系列的忙碌,哪怕字面上永远只有一句肯定回应。姑且不谈宫城县内的同伴,东京都内甚至跑出国门的那几位伙计,也不知道他们是有多大的自信才匆匆敲下一句承诺。事实上在这点月岛也没好到哪去,为了腾出时间他都调班工作养出黑眼圈,上一回在家里醒来时他的脑袋与玄关地板亲密接触。

     

    【没事,月一定能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幼驯染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绝对信赖,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上一回见面时,月岛总算再度将这个问题砸给儿时玩伴,不算埋怨或傲慢,只是单纯的询问,从嘲讽中的相遇至闲谈午后的重逢,从运动场里的宝矿力到两杯弥散热气的黑咖啡,从少年青涩中的磕磕跘跘至如今沉淀的友情沉稳。

     

    ——“大概因为那是月吧”。他记得言语落下时一片枯叶触上桌面,东京巷陌的一家咖啡店。都内少有宁静,却在时光相触的刹那拾起不变的金色碎片。

      

    【山口好吵】

     

    月岛一贯的回应,无论是少年时期的体育馆,还是脚下一晃一摇的电车。时间留不住岁月痕迹,却顽固地拽住回忆,凭磨不去的习惯扯裂皮囊的伪装。友情,大概吧。如果有人向月岛询问挚友,那这位先生大概生言缺无。没必要矫情与粉饰,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他还没有冷漠骄横地自说自语,替重要的人戴上这一顶镶嵌宝石的头衔王冠。没必要,压得脖子很疼。

     

    最后折断了本愿。

    

    夜幕已然笼罩,冬天入夜早,更别说岛国的东北土地。灯火闪烁摇曳,连缀碰不着的远方留成星海。白雪铺上细薄的地毯,皑皑空间拂过心头。三三两两,汽车社会发展余后,哪怕经济泡沫破裂空心化仍固执地霸占城市——“城市的骨气”,不知哪位老人用力地敲了敲地面,压得和式宅邸和脑袋不满地发出呻吟。几道光束笔直投落脚边,随着车厢一晃一摇又折成几节,狼狈不堪的模样却还死死地拍上不放。

     

    仿佛要拽住什么似的。

     

    月岛眺望窗外,一如既往的城市,一如既往的城市。考上乌野加入排球部,离开故乡到东京进修学习,毕业后顺利回到宫城在博物馆就职,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一如他给人的感觉——冷淡至淡漠,头脑冷静得让人害怕。说辞来自同脉的兄长以及相识多年的友人。

    

     一定能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或许吧,成为常态的优秀,成为常态的冷静,成为常态的稳重,最后活成他人氛围里习惯的角色。

     

    车灯晃过脸庞,没有月亮的夜晚乏淡平和。思考想法混杂情愫,搅拌在经历的马克杯里,借挣扎搅拌摇匀,调剂一味混浊,空余道不出的滋味。苦涩,酸楚,谁知道呢,一口咽下,名为人生。

      

    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说,任由百般滋味在心头发酵。

      

    直至一个人不厌其烦地敲响心门,得不到回应时还用蛮力撬开,明明是非法入室的混蛋却扯上满是戏谑的笑容,硬是往杯中倒满羞于坦明的草莓牛奶。还是温的,怀里的体温恰能保留暖意。

     

    狡猾的猫。

    

    暗色瞬间笼罩视野,剥夺了景色的车窗描摹隧道轮廓。宫城,他回到了这里,就像那年少年,将球场乌鸦的羽翼浓缩至一纸参与,如今大包小包得里头却留不住一丝都内四年的繁华痕迹。

     

    离开时他是骄傲又向往,踏上归途的自己又怀揣何等心情。

     

    升学到就业,再往下走便是婚姻还有免不去的份子钱。人生轨迹大多如此,没什么好意外,也没什么好愤愤不平。

     

    可那抹笑容他永远也忘不掉。

    

    他会回到这里,宫城,这座生他养他又最适合他的城市。

   

    不是放不下,如果长情陪伴,他怎么还会有当下如今。

     

    因为那个人总会搂紧自己,拂过鼻梁,嘴唇,最后回至胸前,一遍遍地铭记回歌,他的沉醉。

   

    是太过于珍重宝贵,以至于倘若自己这也松手,或许是不是不曾拥有。

     

    他会回来,这熟悉的一景一物,这座城市。因为这注入血脉,他无法松开的归属。

    

    而他总爱捧起我的脸,一遍遍地告诉我,我的归属在何处。

     

    

    根性。

    

    指尖触不及时光流逝,唯有铭刻在记忆中的满足与失落才能描摹奔走的轨迹。

     

     

    烦躁。

    

    捉住衣领擦过汗水,月岛又似重新坠落那个该死的循环。他现在又疼又累,多亏了鱼跳腹部酸得不行,功归训练他敢说小腿肌肉一定是扯得发疼——好一个森然特产。双臂暂且老实地发挥功能,但更多依靠的是肌肉记忆。初练排球的伤痛早早忘在儿时,感谢日积月累,这点碰碰撞撞姑且不会扣上新的淤青。

    

    集中精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

    

    而对面的人就像是故意等着似的。

    

    “列夫——一个好球!”伴随喝彩,球网另一头的少年随声跃起。

    

    “来!!!”身后也不示弱,气势汹汹充分发挥了猛禽类的气势。

     

    只见排球抛起抽过,笔直的轨迹看起来很是漂亮——当然是抛去受力偏移未能发挥到极致的前提。喊声惊慌失措已经没有任何用途,重力作用下的轨迹偏移才是实打实的现实——很好,球的力度不大。紧咬球路行径,月岛飞快地转动脑子。发球不成威胁,但是这还不能松口,最大的威胁还没发挥作用,而且还是两个。

     

    “发球轻了……赤苇前辈!”

     

     果不其然。放低重心绷紧神经,双眸紧咬视线,一道预料之内的人影闯入极近之处——只隔上一张球网——哪怕只是3V3的练习赛,这也决不能放松警戒。身高近两米的灰羽自然是不能忽视的铁壁,但同时还有一个棘手的家伙。如果说正在身后牟劲的前五选手是枭谷最锋利的利爪,那么现在,正伸手判断触球的选手就是猛禽的眼睛,锐利广泛,凭冷静与头脑为攻击开辟道路。

    

    “好。”

   

    接上了,那么接下来就是——

    

    向左迈上一步——根据那个人的习惯——紧接着不偏不倚地撞上视线。

    

    狡黠的光。

     

    叫人不爽。

    

    “黑尾前辈——”

   

    不要起跳,绝对不要被骗了。视线向上偏,身高加臂长优势,他瞬间就能触球改变球路。音驹擅长防守,比起球技上的胜算耐性更令人作呕,冷静下来,深呼吸,让氧气尽可能渗透细胞——

    

    “好!”

    

    右手抬起超越半臂长度,速度加快——是扣球!就是现在!

    

    压低重心绷紧每一根神经,月岛猛然跃起。双腿疼得厉害,仿佛筋骨从结实肌腱里拆卸而出,又硬是强塞每一根骨头缝隙——该死——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呻吟抗议,然而这颗头脑依然冷静得就像是锁起城门的谋士——视线向左下暗示,看起来就像是潜意识但这是假动作;右手扬起轨迹已成,他没办法瞬时改变就算有概率也很小,按照趋势该是直线扣球,在这个距离这个角度的话——

    

    是这边!

    

    “嗙——”

   

    声响回荡球场,排球落地的回荡,赛点后的一球,是结束还是开始,是胜利还是败北。月岛捂紧手指,他已经知道答案。

     

    球落在他的身后。

    

    “得分!干得漂亮黑尾前辈。”

    

    “列夫你那是什么发球,快去练一百个接发球。”这是什么,音驹特训特产吗。

    

    “列夫我也要和你一起练!”好吧这种限产甚至可以说是错版的体力怪物绝不是乌野常有。

     

    “可恶你这混蛋黑猫!月别管他,我们再打一局。”

     

    木兔一如既往的情绪高涨,抢在补水前还一巴掌拍上后辈肩膀,扯上语调鼓劲卖力。

     

    月岛什么都没说,只是摘下眼镜,擦了擦脸庞的汗水。

    

    一个人站在他的跟前,还是这低头的视野,黑鞋红边,愣是和自己的互成对比。

     

    还不走,那个家伙。

     

    “说教的话还是免了。”月岛开口直言拒绝。

    

    “眼镜君还真是冷漠,一点也不可爱。”嘴上这么说着但对方并没有放开的准备,甚至恰恰相反,就像一只伺候捕食的猫,无声地跟随在球网一旁。

     

    “不好意思我不是一个可爱的后辈。”

   

    拒绝已经明显得就差直接糊上对方的脸,但是月岛不会那么做,不仅碍于学校之间的情面,更在于实际,他知道这没有任何意义,除了被对方趁机捉住手腕外。前不久他才亲自尝试,两个浑身汗臭的男高中生靠得发丝相缠,拍出鼻息烘得镜片起雾。

     

    麻烦。他在心里又一次地刻深印象。

    

    “不过我倒挺乐意好好管教。”

     

    他说着,擦过球网边际堵上前路。没有拽住双手也没有强硬过激,右手向网左手还有大面空地,这种留有余地的堵人只会将问题复杂为下意识选择和矫情,烂俗的“原来你也愿意”——这只狡猾的猫。

      

    “黑尾前辈,你这算是堵人吗。”

     

    月岛没有耐心好好地消磨打趣,他直接将问题扔给对方,口吻冷漠企图直挑对方的不满。

     

    “还行,如果你不介意我再搭上一只手把你圈起来。”

     

    谁料对方也不服输,顺理成章的笑容充斥狡黠。该说真不愧是音驹的主将,盯人就像是捕猎。

     

    “您有事就直说我还等着去喝水。”

     

    “终于不拐弯抹角了?”

    

    有时候月岛还真羡慕日向,不愧是单细胞,不需要绕这点麻烦对话就能与同辈前辈们打成一片,虽然绝大多数也是单细胞同类。

      

    “等等,月你刚才咋舌了是吧,你就那么嫌弃前辈。”

     

    说着某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捂住胸口,装腔作势坦明心痛。

     

    “是的。还有黑尾前辈麻烦快一点,我很渴。”

     

    “居然对男人说‘快’……算了,前辈不跟你计较。”夸张地耸了耸肩,黑尾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

    

    然而下一秒,随着一声摩擦刺向,本该数步的距离缩短咫尺,因为凑近而放大不少的五官在月岛的眼里霸占稳重与冷静。

    

    当然也拌上一贯的狡猾。

     

    “眼镜君你,”锐利刺入眸间,隔过金与深茶,倘若要由此闯入,径直割裂窗口,狡猾地探入问津心境。“是不是没有留意周围。”

     

    “不是。”怎么可能,他一直留心球场上球员们的动静,谁在动谁在哪他都判断得一清二楚。

     

    “我说的不是空间范围的周围。”黑尾指向月岛,笔直利落。“是包括‘你’在内的‘周围’。”

     

    什么意思。他皱起眉,却没有追问。

     

    只可惜猫早已看透了这只乌鸦不会主动询问的本质。“你很聪明,月,观察全场冷静分析,一个人的时间差对你而言根本不起作用,理智得叫人不寒而栗。”

     

    月岛刚想纠正用词,但也就算了。

    

    “可你却看不到全部,我是说,”

    

    黑尾凝视月岛,四目相对,省去戏谑后空余罕有的认真。

    

    “你总不能脱离自己去好好地审视全部。”

     

    那只手指向心头,一席话砸碎了宁静。

    

    体育场网套之外,虫鸣不绝耳际林间,伴随凉意的夏风迎面吹来,拂过停在水瓶上的蛾,又扰乱了一方月色。

    

    他咽下一口唾沫,连同所有言语。

    

    却尝到酸楚苦涩。

     

    

    “哐。”

    

   一声碎响回荡在狭小的房间,资料夹掉到一边,月岛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月岛。”洋介随口询问,刚靠近一步,这位先生喊得倒是比月岛高了两个度。“等等你手指割伤了,血,有血!”

      

    “弥井先生这不过是纸划的而已。”一句“好吵”硬是咽下喉咙。自打迈入社会后月岛的性格也改变了不少,他是说,他总不能一如曾经地无条件敌我不分回击,工作还得保住,倘若有必要刺猬也得剃光了刺。

     

    但总有那么一个人告诉他无所谓,一边用言语夸奖笨拙,一旁自顾自地搂近距离,窝在暖炉旁剥橘子,固执地将指甲染上橙黄。

     

    “是吗。”前辈松了一口气。虽然看起来浮夸随性,在博物馆工作还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但弥井实在是一位称职的前辈。将月岛手里的资料接过放在桌面,稍矮些许的先生摸索口袋,不一会,皱起的眉间缓缓舒坦。“来,前辈给你这个。”

      

    不过是比自己早出生几年,人们怎么总会摆出一副老前辈的模样。月岛在心里无声抗议。不过好意确实是不分岁数与辈分。

     

    “看不出弥井先生会是那么细心,随身携带创可贴。”

      

    “嘻嘻,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即便是从后辈的口中听到丝毫戏弄的意味,弥井不以为意。眼神示意后他托起月岛的手,熟练地为伤口缠上包扎。“其实我还挺喜欢做些小手工。”

      

    “兴趣吗。”

    

    “不,是时下流行的贴心女子力男友。”

      

    “前辈你这发言真的很糟糕诶。”

     

    “说什么呢,这叫做计谋。”拳头糊上对方掌心,弥井故作嫌弃地拍了拍手,迎上月岛冷冷甩来的眼刀。“不过月岛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比例也好……喂喂喂你这什么眼神,信不信我让你加班。”

    

    “这一点就请你饶了我吧,前辈。”

      

    “啧。”看了看身旁高瘦的后辈,弥井想想还是觉得不舒服,举起手来一擦摔过,结果还没能揉到脑袋就被对方弯腰闪过。这一点也不可爱的后辈!“那就好好保护手,别把血滴到重要的文物上。”

     

    “我可会按足您的要求戴好手套才工作。”

     

    回应无懈可击,慵懒声线扯上敬语,听起来更叫人无名火起但又无可奈何。月岛惯用的伎俩,虽然在这偌大的博物馆里也就只有对前后辈关系不在乎的弥井才能招架对待。人长大后自然会复杂,就像屹立沙丘,儿时能看到的世界只有那么大,捧起沙粒还能堆砌城堡,任岁月打磨擦拭,最后也只剩那么一寸土地,任流沙吞噬淹没,抬头空余这一方曾经宣告一定能展翅高飞的天际。

      

    小时候藐视蓝天的遥远,长大后才发现指尖挽过却触不及深空。

      

    月岛眯起眼睛。

     

    创可贴,没有任何装饰图案,除了透气不打算装点别的功能的肉色胶布。曾经他也买过,毕竟兄长是队员自己高中也来到乌野排球部。月岛向来偏爱简单,最好是基本款,已经不是牙牙学语拿着画笔涂墙的幼时,装点太艳丽夸张整得干扰注意力。

     

    他如是说完后便一股脑地撞上一记弹额,直冲脑门毫无防备,突然得叫少年直捂着头。

    

    “黑尾前辈你在干什么!”

    

    但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一点反省,还理直气壮地拽过挡在脸前的手臂,企图再回击几下。

   

    “啊?是这张嘴吗,满嘴胡话没点追求,十几岁活成老爷子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是前辈你用的也是最基本款创可贴吧。”

      

    月岛伸出手反抗,可奈何脑力玩家实在是扛不住体力消耗,几个回合不到就得气喘吁吁。他绝不承认身体素质问题,这只是客观条件不同造成的结果,谁让他们乌野兢兢业业,这次合宿也紧密地与体育馆地板鱼跳接触。

     

    他只好努力抵抗,双手抵上脸庞,努力在膝盖触碰的暧昧距离间拉得更远。

     

    可温热送上掌心,带着猫的狡猾,凭借人的舌头。

    

    这个不嫌脏的恶趣味混蛋!

     

    “别这么见外嘛,月。”满意地收获乌鸦受惊刹那的颤抖,黑猫借势反手扣牢了十指。“别乱动。”

     

    说着黑尾从座椅下找到了一支白板笔,大概是哪队经理忘下。手脚并用甚至还有嘴,咬着笔盖配合描上胶布的涂鸦,也许小学生都比这位现役高三学生来的成熟。

      

    “你看这不就好了吗。”

     

    “……乌龟吗。”月岛认真地观察以及充分发挥想象力,努力从嘴里挤出最相似的词汇。

     

    “是猫!”精心力作被这样评价,黑尾很是生气,报复性地往黑猫的爪子下画上一只乌鸦。

     

    “哦,那这次是蜗牛吗。”

     

    “……眼镜君你能不能善良点。”

    

    这下可好,没能弹上脑门,倒是硬拽着手掌直接送一记头锥。手真好看,但这嘴怎么那么狠。

    

    黑尾若有所思。

    

    “月这次训练挺积极?”

     

    笔触缓缓地落在胶布,一笔一划。指腹擦过骨感修长,游走勾勒指间月色。

     

    “还不是因为木兔前辈训练结束就堵人。”

    

    这话不假,自打上一回合宿偶然经过音驹第三体育馆大门起,他就被枭谷的主将先生盯上——大概是因为我个子高——练得疲惫时月岛这样思索着,又看了一眼累得倒在地上的列夫——那大概是我有点脑子。然后他又看见这位前辈热情地教授日向球技,不带有丝毫设防的架子。

     

     难道猛禽类也会死死咬住见到的第一眼?

     

    “是吗,看来那只蠢猫头鹰干得不错。”

    

    吹了一口哨,黑尾笑着调侃。不远处那群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得吵闹,木兔得意地展示技巧,一旁日向和列夫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地紧盯赞赏。只可惜苦了赤苇,不仅得一个人对付三个单细胞,还得为三个人托球训练。

      

    “不至于很困扰就是了。”

     

    月岛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凑得太近,他有些不自然地腾出手扇了扇风。

     

    积极吗。或许吧。他从未将寻求答案的期望寄托在排球里,加入排球部单纯是随势所趋,小学加入训练国中也没有垂下双手,直到迈入高中大门,他也就那么顺其自然。或许还有一线嘲讽,嘲讽那时兄长奋斗了三年也无法成为正选的舞台,嘲讽即便这样也想好好地站在这里去迎接相同舞台光芒的自己。

     

    不过是社团活动。他在心里明白。不过是写在履历上的一行字,佐证活力与奋斗,回应旁人口中理所当然的青春讴歌。月岛不是那种甘愿活幕后或者是主动站在最中央的人物,他不喜欢也适应不来,骨子里的傲慢或者是淡漠。如果可以选择他大概会站到最后一排,与社团会议时一样,最后一排的最边缘角落,离不开群体,同时也能随心所欲地游走踱步。

     

    直至周围的星星总算是藏不住该有的光芒,站在闪烁璀璨的周境边界,友人的一记拽拉硬是把他扯入跌落。

     

    ——“还不是因为那点微不足道的尊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少年如此斥责,音量拽大音调拉高,撕裂夜幕的宁静,扭打在一起狼狈可笑。

    

    但帅气得一如身旁那些闪耀的星星。

    

    他握紧了拳头。

     

    而他明白了前路。

     

    “恭喜打入县决赛。”

    

    简单包扎完毕后黑尾甩出这记话语,同时也伸出了手——“少管闲事多干利事”,这是作为音驹主将队长以及黑尾本人所持有的其中一条信条。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没必要说得那么明白清楚,比如想法一定要深钻到底问题必须吵得掀底,眼神,话语,或者是倘如那天月岛冲来向木兔的询问,这些东西,看到了听到了也只需要记住了,说不说出来大概还得多多照顾人与人之间复杂又暧昧的关系与脉络。

     

    “前辈也是。”

    

   好在聪明人不止一个,就比方你盖了一节台阶,还得看看对方愿不愿意走下来——走得那么顺利倒是有点意外。

    

    “嗯?”

    

    语调上扬钓出回应,亦或更为浅显易懂,这方伸出手老半天却还没为迎接的握手。

     

    浅发少年笑了笑,很难得的爽朗,用力回握衬得更有别味。

    

    “当着全国的面将自以为是的老一辈猫踩下去,真是心情舒畅。”

      

    好一个笑容灿烂,好一个难得直爽。

    

    黑尾觉得自己真不愧是前辈,这种顽劣学弟居然还能忍着不来一百次发球。

    

    但猫也有自己的算盘。

   

    满意地收获对方眼里以及手心力度带来的不满抗议,月岛敛起虚情假笑。没有立马回击或者是问候自己,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得麻烦。但这感觉并不坏,训练结束后惹怒别笑前辈,大步离开指尖上的创可贴还画着对方佳作——后现代新作笑料吗。

       

    然后暖意爬上指间,不属于自己的体温,由相贴熟悉的掌心,爬上随即紧扣的十指。

     

    “臭小子。”

    

    黑尾问候月岛,然而比起表面被耍的前辈,后辈的脸色显然更加难看。

     

    他听懂了——当然——最宝贵重视的后辈如此拐弯抹角地道出一句晋级祝福,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真是别扭。扫过身旁少年故意移开的脸庞,黑尾在心里又一次地加深这方面的片面印象。

     

    很不可爱。

    

    是吗。是落在处境后辈耳际蔓延的绯红。

    

    还是归于这位把话说净却又捂住下巴的前辈。

     

    但没有松手,捉得不紧。

   

    却没有一方扬别。

     

    明明少年时能扛得住对手用力袭来的击球,但奈何如今,一张薄薄的纸也能划破指尖。

    

    茧裂开再重新结上,或因为磨练加深保卫,或归于曾经,于褪去中一遍遍地剥去粗糙。

     

    他到底是逊色了。在这为现实笼去光芒的苍白世间。

    

    在这方没有你的一角境地。

     

    

    深呼吸,放轻松,冷静。

     

    脚下球鞋摩擦刺耳,密闭式的偌大体育馆里,抽风机与空调不厌其烦地嘶吼挣扎。汗水碍事,嘀嗒滑落脸庞,辣得眼睛只庆幸自己好歹有一副眼镜。身旁身后,长枪短炮聚焦拍摄,但是比起抢拍预料之外的胜利这更像在策划一辑白鸟泽战绩——没有多少人相信乌野会赢,一群吃着垃圾场废物的黑鸟怎么能捕猎猛禽,有点善意那就来一个虽败犹荣,寻常大众些大概就甩那么一两个镜头。

     

    月岛放低重心,脑袋里却继续保持高度清醒。

     

    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坠入深海,感官灵敏得仿佛能捉住视线。不要分心,只要球还没落地,那比赛就还没有结束。只要咬紧球的轨迹,哪怕是再怎么强大的对手,也会有跌落神坛的刹那。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干扰身体向左,二传碰到了球,锅盖头八号已经跑到了左手边,牛岛中场这家伙机动力太强没办法轻易估量,但是这颗球不是给他——五号起跳八号起跳,没错给的是右手边的那个恶役!

     

    月岛猛然跃起,不偏不倚,冲击不错。

    

    机会。

    

    “One Touch!”

    

    看见了,皱眉和愤怒,真可怕真可怕,隔着球网欣赏对方二传与副攻的厌恶。

    

    但他内心一定笑容灿烂,性格恶劣到自己都觉得舒爽欠打。

     

    “再来一球!”

    

    对方不会就此罢休,被拦住那就硬打过去了,这是强豪的自尊心,他们不可能就这样屈从,全场大半都为他们应援,王者大人怎么可能还没出征就甘心败在县大门。

     

    “Nice catch!”

     

    救住了,现在重新甩向那边。二传手已经就位,八号冲向前就位,碍事的五号就在距离自己最近的网旁。看不出是交给谁,在这个角度和位置,谁都有可能。

     

    是吗。

     

    语调上扬掺杂戏谑,仿佛满是戏弄有余的自信。

      

    二传手动作乱了。

      

    ——“好好留意包括你在内的‘周围’。”

     

    真是烦人,明明还在东京那边做分母,但是为什么,

     

    这席话真是令人动听愉悦。

      

    “牛岛!!”

    

    他确实不是一个可爱的后辈,性格乖僻嘴又毒,赢球了能惹恼对手的同时还能惹火队友。

     

    可在这一刻,姑且汲取顺从不也恰好。

     

    离网太近传球轻了,包含了丝许焦躁和烦闷的小小破绽,

    

    恭候多时了。

     

    一把跃起,对国青正选双人拦网!

   

    不仅是这样……

   

    还要,拦网得分!

   

   ——让我好好欣赏一下高处的风景。

   

    愤怒,厌恶,还有被阻拦的惊讶意外。

    

    然后在与你在全国大赛相见刹那。

   

    再好好地嘲讽打趣。

     

    

    临近闭馆时一个孩子来到了服务台,女孩,大概才五岁,身上穿着一条可爱的绿裙子,肩上还装点一只兔子。大概是与父母走散了。虽说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但总难免在心里不满地指责这样的粗心父母。

     

    月岛走近孩子,弥井正在一旁用广播发出通知,希望那对夫妇并没有离开。

     

    啊还忘了一件事。

     

    这么想着他蹲下身子,甚至还得猫了猫腰。个子太高,在受惊状态中的人类幼崽看来或许很是恐怖。

     

    “还记得在哪里发现与爸爸妈妈走丢了吗。”

     

    “呜呜呜……”

    

    好吧,果然道理还是讲不通。临近下班,部里结了婚的前辈们大多都集中在更衣室,一时半会还真是苦了这两位单身贵族。

     

    但也不全是一无所获。在女孩随身携带的兔子背包上,月岛看到了类似字牌的小挂饰。

     

    “雪莱子别哭,哥哥这里有糖。”

     

    他朝弥井眨了眨眼睛,总算发现了一些有用的补充线索。当然,这种生硬又听起来很像怪人的发言就暂且不管。

     

    “……真的吗。”

    

    大概是开始相信穿着正装制服帮助自己的月岛,女孩算是放下戒备。即便这在冷淡的月岛萤看来更可能是哭累了。

    

    柠檬糖,月岛带在身上的私人藏品,塞得太频繁以至于同事们不由怀疑这位纤细的先生是不是长时间低血糖。草莓牛奶的确是月岛直到现在的挚爱,但不影响柠檬糖的揣入。

     

     他不会承认这种味道给他的感觉很像。盛夏解暑消乏的佳品,那个家伙惯用的香波,

   

    还有明明是甜的糖果却掺上酸涩的故意狡猾。

      

    压住哭声女孩打量着面前蹲下的男人,似乎若有所思。

     

    “哥哥也迷路了吗?”

     

    哥哥、好吧还好不如东峰前辈那样高中就被称为叔叔。随着视线扫了一眼胸牌,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估计这孩子就此给自己划上同类等号。

      

    “现在不是。”

     

    话说回来之前也试过。

    

    这样逊毙的广播寻人。

     

    大概是高一的夏天,结束了与白鸟泽的战斗并成功拿下一张出席春高全国赛的入场卷后,月岛就为这群热情的前辈连人带包地一通通电话喊来东京——对,东京,抢在原定的启程之前,难得的休息日里,愣是甩出三张关爱前辈牌将他带来百里之外的都城。

     

    还是外校的前辈先生们。

     

    “所以说为什么前辈们要把我叫来东京。”

    

    小口喝着草莓奶昔,月岛总算有机会抛出这个关键问题。自打走下站台,他就被这三位前辈安排得妥妥当当。行李寄存在赤苇家,午餐从木兔那边带过来,黑尾则负责按牢这只随时打算撤退的小乌鸦,分工明确效率极高,要不是因为好歹是互相往对方脸上砸过几个球的关系,月岛觉得自己前往地方警察局或许更安全些。

      

    “哪来的事,是要替月买参加全国比赛的球鞋。”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木兔大声回应。不愧是枭谷的主将,这气度和声量实在惊人,虽然瞪大了眼睛后圆滚滚地还能与身边的小孩嬉闹打招呼的本事更让自己觉得独门惊叹——精神年龄差不多的缘故吗。

      

    “哥哥已经帮我买了。”

     

    就算要买,也没必要特地来车站前的商城逛街吧,就算还真有必要,这满手吃的喝的肩上背着的包里还塞满娃娃,拜托一群平均身高一米八过半的男生走在一起,还不是一般的惹人注目。

      

    “那先带你熟悉一下东京?”

     

    黑尾搭腔回应。他正站在月岛的身旁,嘴里嚼着从自己手里抢过去一口的可丽饼,同时也顺手搅了搅杯中的饮料。黑色的,带气泡,看起来像是可乐,只是这带着猫爪子的吸管看起来很别扭奇怪。

     

    “我们除了跑比赛场地还有酒店外也没有什么机会外出吧。”

     

    更别说走在涩谷繁忙街头。

     

    似乎是察觉月岛心里的不安不满,赤苇叹了一口气。这不,这群前辈里最沉稳的一员回头走近后辈,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肩。

     

    “月岛,我们就当作是陪一陪既要准备升学考试又得加强比赛训练还没有女朋友孤独寂寞的三年级前辈吧。”

       

    “好像说得过去。”

     

    “等等什么什么‘说得过去’,本大爷我才没有孤独寂寞,木兔大人我可是队伍的超核心!”

     

    “笨猫头鹰给我滚到一边去,”一巴掌糊上木兔的脸,黑尾立马拽住关键反击:“还有赤苇,你这故意加重语气的‘三年级’是怎么回事。”

      

    “因为确有其事。”

    

    “因为赤苇前辈说得很有道理。”

     

    两位淡漠少年不知怎么的现在倒是同心协力回补一刀,简直就差勾肩搭背了。

     

    “这群臭小子……”

     

    虽说理由不明动机不纯(可能),但月岛并不后悔前来。不过是顺其自然,他是那么觉得。不过也就是休息日里的几天,更何况还能到都内尝尝这边的甜品,也就顺便受前辈照看,感觉也不错。

     

   如是推了推眼镜,月岛庆幸自己还能挂着这么一副淡漠的神态。

      

    直至他一个小时后他被丢在某层楼电梯旁的木椅上。

     

    靠。

     

    所以说信什么前辈,比自己早出生那么一两年不代表还真能承担起对等的责任。

     

    月岛用力地砸去手里的空瓶,撞得身旁垃圾桶“哐啷哐啷”发响抗议。

      

    草莓奶昔已经喝完,钱包还在口袋算是万幸但是联系关键的手机怎么找也不在包里——大概是刚才拍合照后顺势塞入对方的口袋,那个按着自己头的狡猾黑猫。他们刚才还在一起,估计二十分钟前,一起逛了逛球鞋又买了护膝,拐弯走进书店后互相嘲讽木兔拿反了书黑尾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认真看书的人,结果没料到结账后走出店没多久,本是也最应该在门口等候的前辈们一转眼影都没了,只剩下那么一把靠着栏杆的座椅还有白等的二十分钟。

     

    如果现在月岛手里有球,他敢保证自己一定会来一记标准的后脑勺发球。

     

    该怎么办。月岛飞快地在脑内掠过为数不多的答案。然后扼杀了一个抹去不实际最后果断地选择干脆打道回府。

      

    一道广播打开的提示掺入降低音量的轻音。

     

    “——请月岛萤小朋友,月岛萤小朋友,听到广播后到一楼服务台,一楼服务台,你的哥哥们在等你。”

      

    握拳握得骨头发响,配合这高个子和神色,坐在木椅旁的宫城好少年在东京吓坏了好几个打闹中的孩子。

      

    去你妈的哥哥们!

    

   “诶——原来哥哥是被找的那一方?”

    

    雪莱子早已停止了哭泣,虽然声带还有些颤抖,但肩膀不再一上一下,看起来是好些了。果然人性就是这样,遇到一个比自己惨的,多多少少都会感到舒服些,就连小孩子都同情自己,那群活跃于社会各界的精英前辈们好好反省一下。

    

    “是啊,多亏了那群笨蛋前辈。”

    

    最后几个字还加重语气。月岛在心里抨击,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年纪太小他可能还会夹带丝许粗秽袒露心声,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要是整天一副与世无争淡漠随性面孔的月岛萤突然那么——粗犷——弥井一定会立马让他回家休息,不躺个七天都别回来,什么病毒还能让人光速转性。

     

    “那哥哥找到哥哥们了吗。”

    

    这话听起来挺怪,不过还是说着“然后的然后”的孩子,那姑且也就这样吧。

     

    “并没有。我是说,他们在找我,我只想绕开那群蠢货自己离开。”

    

    限制词边缘第二圈,一旁的弥井眨眼提示提得都像眼皮抽筋。

     

    “只是……”

    

    “只是?”

     

   青年叹了一口气,不是控诉,也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无奈。

    

    明明都知道对方手里的牌却硬是装傻,佯装尴尬地合掌道歉。

      

    他当然不会傻傻地到服务台,也当然不会如某人愿乖巧地喊一句“哥哥”。

   

   但他会故意经过那里,放慢脚步引起木兔前辈的惊呼,然后就着赤苇前辈安抚他家主将的时候,送罪魁祸首朝天中指,灿烂笑容拽上满脸恶意。

      

    ——敛起你那点小聪明吧。

    

    不用指明他也知道是谁的主意,到底是谁故意忘记把手机还给自己,到底是谁明明兴奋得不行却总能将情感自控于狡猾笑容。

    

    ——黑.尾.前.辈

    

    毕竟是同类。

      

    “不能放着不管吧。”

      

    然后故意放慢脚步,节拍,从一头到另外一头,缀连由排球、汗水、还有夏日里烤得发烫的饮料瓶构建的过往星辰,你会跟随着迈开步伐。

     

    介于那时,他想,一记报复性的肘击大概也不错。

     

    明明只是社团活动,明明还是外校的前辈。

     

    明明你只是你,

   

    却奈何活入我的世界。

     

  

    ——“仙台距离东京三百六十里。”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纳老师的言语,却随着这席话沿着弯弯曲曲的线条勾画我与你的距离。

    

     

    后来他们交往了,顺着初春寒意褪去的轨迹。那大概是月岛所干过的最不切实际又最大胆的事情,行李也没有收拾口袋里钱也不多,就这么狼狈得披着一身单衣,抢夺时间地越过铁轨。三百六十里,乘新干线一个小时,位于千代田区的一个小公寓……信息支离破碎他俨然陌生,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脚步。直至站在屋外听到屋内的人为他的成绩惊讶快乐,直到发去讯息收获惊喜的人冲出家门将他抱紧。结果低头一看还未这双为赶路踢得脏兮兮的球鞋笑出了眼泪。

    

    月岛先告的白。

     

    黑尾总是调侃月岛,他说,告白那一刻是不是月岛最紧张的时刻。

     

    稍高些许的后辈笑出了声,立马否认。即便那一天他喊得整栋楼都听得见月岛萤这辈子唯一一次如此张扬的直言袒露。

      

    “那是什么时候?”黑尾还是不死心,连忙追问。

     

    “大概是查到成绩的那一刻。”

     

    “什么,月那么迂腐吗。”

     

    或许吧,第一次看到相同的城市名刹那,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多么想见你。

       

     两人就读的是不同的学校,一文一理,喜欢白与黑,惯用的方式也稍有不同,但却像是恶趣味的巧合似的契合得很好。他总会习惯走在青年的左侧,将重要的人护在靠内一侧。而他总会留下一杯牛奶,喂猫似的,要么祝福安眠,要么解救必备。

      

    月岛没打算隐瞒,只是不张扬。一天系里结课,同堂作报告的一位同学随口询问单身状况。

     

    “我有伴侣了。”他平淡地说道,不停下手中的笔。

     

    “哪个女孩子那么幸运?”对面桌的同学一句有一句无地搭话。实验室里没有旁人,只剩下书卷扬起的尘粒,还有笔尖摩擦纸页的声响。

     

    “不是女孩。”月岛纠正道。“是男朋友。”

     

    对面的友人有些吃惊,但没有抗拒,恰恰相反他还过一抹浅笑,道上一句“真好”。

     

    月岛看见对方神色里的尴尬。

    

    他不期望全世界能理解自己,毕竟自己是少数,他只是高兴于一份理解,什么也不用多说,尊重即可。

    

    但心里弥散苦涩。

     

    月岛会在周五下课后到达八王子的办公区,黑尾在那边工作。距离不近可这家伙却偏偏不肯搬家,因为千代田的公寓便于抵达车站,那边有一趟能把月岛直接送到校门的电车。

       

    “繁忙工作一周的奖励”——黑尾如是说着并环抱月岛,每每听到青年都不住蹙眉,这就是你总让自己在办公室楼下等着并去大吃一顿的理由吗。

     

    但滋味是甜的,即便不说。

     

    来早了。他百无聊赖地靠在道路栏杆旁划过手机,月岛不打算告诉黑尾,不然那家伙一定会就连这周结尾的工作也不完成,便急急忙忙打卡下班。

     

    “那就先这样。”

     

    熟悉的声音闯入耳际,抬头一看,公司大门旁,身着正装的黑尾与一位女士握手告别。应该是客户。这点眼力他还是有。一位非常优雅漂亮的女性,看起来是绝大多数男人心里的梦中情人类型。

      

    月岛不至于就此怀疑恋人,但有什么空了,不是因为那位女士,而是别的,别的早就埋在心间的种子。像是隔了一层雾,很薄仿佛能触及,却迟迟伸不出手。

      

    黑尾看到了月岛,兴奋地挥了挥手,上蹦下蹿,完全没有方才的稳重沉稳。

      

    当晚他们狠狠地做了一场。月岛主动要求,令黑尾惊喜了很久。

     

    他为自己拥抱月光而满足。

   

    而他只想在自己的所有上刻下痕迹。

     

    圣诞夜时黑尾向月岛求婚了。恋爱了四年,来年春天月岛就要毕业了,这抹月色总算能彻彻底底地笼罩在自己的怀中。

      

    而月岛拒绝了黑尾,紧随那段浪漫入心的宣誓。

     

     “前辈,我们分手吧。”

    

    分手吧。他总算弄明白了困扰自己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月岛萤不害怕也不介意与世间为敌,但他不愿也不甘心黑尾铁朗因为自己而遭受同等对待。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这次他收拾好了行李,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回到宫城。来时他不过只披了一身单衣,回去的时候,行李箱却沉得连自己也拽不动。

       

     再见。

     

    这一次他真的哭出了声。

     

     

    走下站台时,月岛便遇见了预想中的人与意料之外的来客——山口与西谷。幼驯染还是之前那副模样,比起高三作为主将时的体魄现在也总算是被工作磨去不少。而至于西谷前辈也发生了不少变化,额前的金发又挑染了一丝红,踢上球鞋活泼依旧,除了身高还是那么执着坚持。

      

     摘下头戴式耳机,月岛向他们走去,脚下踩过暮色。

     

    走去的路谈话总是有一句没一句,但不同于职场上的紧张,褪去身份与工作的躯壳皮囊,作为在一间部室里打闹而过的学长学弟,这哪来的太过间隔隔阂。时间与距离为彼此建起不为对方所知的高墙,但说起话来还是一如既往,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当彼此哪怕都活成没了牙的老爷爷后也是吵着打排球的嘈杂少年。

      

     抵达居酒屋的时间点踩得很准,紧咬时间的最后一点,以至于当月岛一拉开隔间门刹那,窝在一旁的日向像是泄气气球似的连连抗议——“月岛怎么不再晚一分钟,这就能玩惩罚游戏了”,然而面对已经成为职业选手的曾经队友,月岛非但没有恭敬尊重,甚至恰恰相反倘若回到曾经,露出一张恶人脸,挑高视线环顾四周,道上一句“哪来的呼声我怎么没看到”。

    

    又来了,早就控制压抑的恶劣性格。

      

    第一次攻入全国大赛的乌野成员们竟然都来齐了,姑且不论在宫城工作的各位,就连在东京忙活设计的谷地与东峰前辈,远洋渡海的日向和影山居然也在这里。意料之内但成果高于想象的职业选手,设计师,教师,甚至还有忙活电器的朋友,昔日挤在同一间更衣室的伙伴们已经活跃于各行各业,这何尝不是一种好事。友情真的很奇怪,明明没有任何凭证佐证,但为何对方取得一丝成绩时自己会随之欣喜,为何替自己涂上不同色彩的面目在这里融为昔日青涩。

     

    他们自然是不会放过月岛,只是在得知工作于宫城博物馆后都一副“果不其然”、“很适合”的欣慰神情,至于某俩单细胞讨论月岛这副表情像不像严格的历史老头或者会不会吓到小孩子一事,他想,自己四年没打过球了,隔着一张桌子还能精准无误地送去砸头的两节黄瓜,看来三年副攻训练还是有点成效。

     

    打闹自然是扩散而起,随着三杯两口烧酒,冲去疲惫与乏力。

     

    真好啊,遇见。

     

    醉意逐渐上头,喝欢的前辈们呼声越来越大,菅前辈特地爬过自己的身边,拉上包间的木门。一切看起来都没有改变,还是那样的纯粹无忧。但又确实发生了改变,稳重了成熟了,也学着去关怀周边,学着温柔地珍视所有。

      

    可自己的手中怎么却流失忘去。

     

    闹腾和叙旧的高潮核心自然是集中于田中前辈,带头人士竟然还是泽村前辈。瞧瞧田中前辈这位人生赢家,做了两年绅士兢兢业业作为亲卫队的一员,毕业后也考不上女神所在的学校,怎么、怎么这就追到了清水小姐,怎么这就令美丽的洁子之前多上“田中”字样。

     

    说着说着氛围越来越热闹,社团聚会成了讨伐会。西谷前辈第一个站起来呼应,作为洁子亲卫队的一员,亲爱的兄弟兼队友竟然抢跑了而且还得逞了。在乌野队长的发言带领以及最强自由人的率先下,这群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也就不顾形象,自顾自地扭打在一起,一人一个地揉乱田中新留的额发。

     

    清水前辈与谷地坐在一旁,什么也不阻止,捂嘴窃笑时钻戒在修长的指尖划过光芒。

   

    订婚了,看起来很幸福。

    

    而自己呢,亲手推开了幸福。

      

    月岛汲了一口醇酒,苦涩辣透了喉咙,空去的无名指上冷落了曾经。

    

    喝醉了。喝不醉。羡慕了。还是妒忌了。矛盾,反复,各种心情酝酿在心头,最后挤出喉间的只剩一句“真好”。

     

    他早退了,以喝醉为由。很逊,真的很逊,明明是难得的聚会,却硬生生地被自己的私人情绪搅得忘却享于其中。

      

    真是浪费。

     

    月岛呼了一口气,入夜后又冷了,眼镜蒙上白雾,散去的白气在寒意里拍上灰空。

       

    围巾被忘在居酒屋,发个讯息麻烦山口顺手带一带吧。

      

    划开手机荧幕敲下字样,弥滞体温撞入寒意,稍带水汽折射荧光。寒意刺疼肌肤,条件反射地取暖揉搓擦了擦指腹胶布。雪已经停了,来自东北的寒夜,不带一丝声音,细细碎碎,融透了街道。

    

   一道人影挡住了前路。

   

    月色晃过楼宇,黑发擦过鼻尖。

     

    黑尾铁朗。

     

    他什么也没有说,不带追问与愤怒。只是单纯地看着,熟练地卸下围巾。大概是突然与寒气亲密接触,男人被冻得直跺脚。大概是撞见月岛的视线,黑尾更加夸张地跳了挑。可惜地太滑,一不小心险些摔到地上。急急忙忙拍了拍膝盖上的水与泥土,男人笑了笑。

     

    “聚会结束了?”

     

    很平淡随意,仿佛回到曾经。

     

    “我提前溜了而已。”

     

    回复一如既往冷淡。可直至说出声刹那,月岛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是吗。”

     

    对方显然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笑容狡猾但故意抿唇不语。

     

    并肩走着,在无人的雪夜街道。节奏一致步调相近,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左侧,将所爱的人护在身旁。只是由东京至仙台,只是从过往沉浸归于如今当下。

    

    从握手的理所当然,再到松手后的不知所措。

     

    月岛顿住脚步。

     

    “前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黑尾停在前头,歪着头想了想,平静地说出。

      

    “小不点突然回国,把研磨惊得以为自己赔亏了。问了问后才知道是乌野聚会,于是要知道你在这里并不难。”

     

    被投资的职业球员不合常规的举措惊到的投资商。眯着眼睛想了想,月岛还是暂且不再损孤爪前辈的颜面。他不过是别有好奇,仿佛有什么在心里扰动,一丝一缕,与其说是蔓延,倒不如说是按耐不住的溢出。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为什么来到了却没有一个电话。为什么明明与我相隔不远但却决心并不打扰。

    

    明明是我单方面地放弃甩开,为什么你不责问我,为什么你还要像曾经那样对待我。

      

    为什么,

    

    你总让我无比思念。

    

    黑尾看着月岛,就那么看着。走近刹那,围上围巾。

     

    带着他的味道,他的体温。

     

    “月一直看着周围吗。”

     

    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是因为周围,因为你的周围,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可没有那么伟大,我很自私我只在乎自己。

     

    但一想到你可能遭受的一切,

   

    我愿意松开。

     

    而他笑了,仿佛看透了答案。

      

    “可我看的是你,是包含月以及月身边的全部。”

     

    透过这双眼睛,这双如一映落你的眼睛。

     

    包揽你的可爱,收获你的硬气。

     

    留住你塞不进行李箱的温柔和爱意。

     

    原来我被你所爱着。

    

    原来你是我这辈子都想紧抱的月亮。

     

    “所以说,”

     

    他握牢了所爱的手,擦过指腹的伤口,抚平心头的不安畏惧。

     

    他向后退去,咬紧了唇,看起来在拒绝,但没有松手。

     

    “能不能让你看着我,拉着我,陪我走过周边的世界。”

    

    恋爱是双向的。

    

    所以,能不能请你,

   

    把你的余生寄托给我的余生。

       

    不会再松开,十指交缠,不会再离开。

     

    一个人能守护的力量有限,但两个人的话,

    

    大概就能给予彼此最好。

     

    月岛突然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思慕并不是人生最紧张的时刻。

    

    而在于拽过对方的衣襟,

   

    街头巷陌间与最爱的人忘情拥吻。

     

    

    他总爱捧起我的脸,一遍遍地告诉我,我的归属在何处。

    

    现在,我回家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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