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乏味的人才会在早餐时才华横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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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私信

[米英]燎原序章

文:诺伊兹

Attention:黑桃米英,合志Allegiant解禁。受邀荣幸写下这篇战歌,描述我心中的理想黑桃。总字数19K+

感谢每一个打开这篇文章的人

   

   

    让野火焚尽边境,令八荒回荡我们的长吼!

   

   

01

   

    旗帜飘扬眼前,拍碎夹落的雨雾。天空灰蓝色的,阴阴沉沉,仿佛唇齿吐出的热气都能将它惹哭。

   

    他不由地攥紧缰绳,与自己活上同样岁数的时钟也总算挪动了历史的齿轮。皇都的青沥在和歌里迎来黎明,边域的野蔷却于寒风里摇曳倾彻。时间女神的祝愿陪伴战士的灵魂,历史与国家的脊骨不忘吞去故土的耻辱。沉睡在钟塔的渡鸦展翼远翔,雄鹰的怒吼回荡在黑桃国与其所有百姓的耳际。为了这一刻,他等上了百年,无论是一代代翘首等待的大众,还是只身困在时间牢笼的王后。

     

    “这就是维尔拉斯?”

   

    骑士长的声音回荡在亚瑟的耳际。来自东方的学者拥有比世上任何人都还要丰富的学识,也搏得女神的岁月恩赐。这双深邃的眼睛烙印脚下土地的一寸一毫,但却在这短短的百年时光里,忘却了眼前的这番景象。不为记忆的戏弄,只因权责台面的恶意。这曾是黑桃国最美的边界,世间的浪漫美好停留在不变的春景与童话似的实光。而现在,冰雪笼罩下的城市再无过往生机,冰冷的白只让人感到陌生,所剩的红空剩下百年前溅落的鲜血。骄傲的黑桃旗帜在先代的手里沦为异邦巨熊手里可笑的玩具,在眼前耀武扬威的梅花旗帜只换来黑桃国第二当权者的冷笑。

     

    “没错。”他们的王后、黑桃国的第二当权者亚瑟•柯克兰淡漠地肯定继语。这双纯粹漂亮的祖母绿双眸实在见证了太多,也覆上了淡漠,可唯独触上这一块丑陋的历史疤痕时,这抹沁透内心的冷绿燃起别样的色彩。骄傲,控诉,亦或者还该说,赤裸裸的愤怒。“品调低廉的北极熊向来不懂得欣赏,只会一个劲地霸占和蒙眼自傲。”

   

    “可这单纯的战法却夺去了维尔拉斯。”凝视眼前的冰封之景,王耀的言语里难掩忧伤。一个王国的兴起需要千百年来炼成的一砖一瓦,但衰败只需要诱人的放纵,以及一句为时已晚的昏君自叹。机敏的骑士长看透了来自敌方的一刀一枪,但却没有料到来自背后的先主自责自刎,以及令强盛帝国衰微的几株毒草——如此的美丽,像是来自地狱的娇花,凭芳香令人上瘾堕落。“至少霸占了五百年。从我们的手里。”

    

    “所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优秀的战术。”没有悲哀,也没有怨恨,站在慨叹后悔的骑士长面前,他们的王后看起来更显坦然。深冬的寒风冷得不留情面,拍在敌军磨得锋利的刀刃上,也敲碎了亚瑟飘散在风中的言语。

   

    他扯下深紫色的手套,双手捧起扬落的冰霜。“就像是面对一头大象,再怎么高明的屠夫也得选择一把剜刀。可对于一群饿狗,你只需要告诉它们,猎物不过是切成丁块的美味筋肉罢了。”落在唇角的微笑优雅依旧,仿佛眼下除了冻得发白的掌心,话语里残忍的故事只属异方。

   

    “这还真够浅显易懂。”

   

   “招待朋友自然要端上精美的糖果,至于那些连规矩都不懂的逆者,”那双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大面积的白不仅剥夺了温度的色彩,还单调得眩晕。他在估算,唯有精准的估量与角度选取,才能给那群呆愣着凝视天际的敌军,送上无法抵御的大国回击。“只能挑起鞭子。”

   

    “那看来对面还挺聪明的,”眺望不远处愈发汇集的战队,王耀向身旁的亚瑟努了努嘴。“这迅猛反应实在是热烈难挡。”

   

    可男人却不以为意。优雅的举止不仅是身份修养的象征,华丽正式的着装除去鼓舞士气的作用外,更因为眼下将上演一场郑重的仪式。这双眼睛凝视了这片土地太久,也被迫习惯了这番本不属于此的冰天雪地上百年。精心挑选的条件终归成立,他总算有权力厌倦这毫无作用的拖延,以及没有意义的商讨。不过是一场葬礼与诞辰,他已然准备完善,无论是泼向敌人坟墓的焦油,还是迎来黑桃帝国新生的火把。

   

    时间从不是谁的所有,公平记录世间一切的它只会无声地观赏一出出闹剧的上演。舞台上的小丑蹩脚地高歌难以入耳的繁荣昌盛,唯独沾血的席位才能瞥见暗处里几欲撕裂假象的战士。由霸占涂抹的帷幕终会落下,被侵略者的怒吼定会成为逝去时卡在耳际的刺耳回响。

   

    那只猎鹰总算摆脱了陈旧的铁锁,苍穹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存在,雏鸟的羽翼在雨雪里褪尽,强壮的双翼划破肃杀的冬风,翱翔于蔚蓝的天际与眼里同样蕴含碧空的男人之上。深金的碎发挣脱头盔的阻挡,不灭的骄傲溢于言表。层层军队阻挡了视线的触及,但祖母绿的双眸里依然映落那抹倒影——那个仿佛在嘲笑世间无力的狂妄男人。

   

    那是黑桃的国王,那是时间所选的希望。

   

    一股寒风抽在亚瑟的身上,无关紧要的体感大可通过简单的魔法抽除,但他却选择令冰霜直捣感官。冰凉,居高临下的地势,以及不愿退让的敌军,俯瞰一切,本能的紧张伴随肾上腺素弥散全身。选择在对手最擅长的季节夺回失地,这可真是一个愚昧至极的决定。他无声嘲讽,但没有后悔。亚瑟不否认这次行动将作为两国全面宣战的导火索可能,但比起历代选择的退让,他在那双蔚蓝的眼睛里看到了最狂傲的野心,以及最纯粹的希望。

   

    “只可惜那群家伙忘记了自己所虎视眈眈的肥肉……”

   

    宣誓守护了百年的国家就在脚下,无论是界限一边的这方,还是冰雪覆盖的那方。他等上了千年,总算迎来了这一刻,总算遇上了这一幕。

   

    “到底是归谁家的所有。”

   

    他笑了,笑得自信而坦荡。

   

   

02

   

    ——政治面前没有私心。

 

    在斯科特如是教导弟弟后的第三年,他便不偏不倚地撞上亚瑟手里的魔杖。原因很简单,好强的男人选择辅助弗朗西斯谋得方块国的安稳和平,而本该安然浸泡在魔法学习中的末弟,却命运弄人地被时钟召唤,成为了黑桃国的王后。

   

    立场不同哪怕是兄弟都要翻脸。百年来名门柯克兰家的故事常为扑克大陆大众挂在嘴边,或是可悲,或是嘲讽,唯独王耀倍感钦佩欣赏。如果兄弟间反目成仇,这或许可以被称为家门不幸;但如果为了身份责任与立场的矛盾而刀锋相向,这不妨可以作为判断是否衷心称职的依据之一。

   

    事实证明,亚瑟·柯克兰确实值得时间女神的垂青与黑桃国的信赖。发丝的浅金成为书房里长存滑落的色彩,昂贵的紫黑长袍不知淌过多少贫民窟前的脏水洼地。摆在书房的蓝墨与金笔百年如一日地写下繁荣的诗章,唯有屹立远方的钟塔刻录着时间的变化。优雅强大的魔法师不擅近战,但这双本该光洁漂亮的手终究还是布上薄薄的茧——得益于法杖或钢笔。千年来他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甚至还有自己的终生幸福。

     

    “你知道你没必要这样做。”

   

    得知亚瑟的决定后,王耀向之坦言。作为骑士长,见证过历任当权者的兴起衰微,这个聪明而沉默的男人已然放弃对私人选择的左右。总有人需要撞上南墙才懂得后悔。他如是理解,也为之选择沉默。可面对现任的王后,他却不住主动劝诫。或许是因为都作为时间女神少有的直选继承者,或许得益于王后百年来对黑桃国的巨大贡献,亦或者只不过是对同样偷钻魔法空子、再多活上百年的同类共勉。

   

    “你还有选择。更多的选择。”王耀少有地阻拦旁人。

   

    可他却迎上一抹浅笑,与现在无异。

   

    亚瑟正站在城堡的露台上,穿上成套的华丽礼服,手里还端着一杯香槟。自被时钟选中成为王后起,这也已经过了近五百年。黑桃国最强的魔法师不过也是人类,有着与普通人没多少差别的肉身,会感冒生病,也会为国愁长上几根白头发。但得益于与时钟结下契约的缘故,这副身体由此连结上魔法的根源,就像得到了无尽水源的漏斗,本该随时间耗尽的青春年华源源不断地补充再现,待稍能驾驭这份力量后,亚瑟已经习惯了这张不再改变的容貌,还有走马灯似地从身旁退去的人与事。有时候年轻的王后也不住自想,这份力量到底算是命运的恩赐,还是责任的诅咒。

     

    时值盛夏,位于大陆西面的黑桃国入夜较晚,夜晚十点这片深紫的天空总算混入几点墨黑。繁华的皇都向来是不夜城的象征,不绝的马蹄与呼喊声回荡在街头巷陌以及散落远方的灯火。十九颗繁星点缀在远方,构成夏至夜萨尔伦斯的美梦。

   

    一个男孩不小心摔伤了膝盖,端在手里的奶油蛋糕在小西装上展开几朵变形的白花。男人不喜欢面对小孩,讲不通的逻辑关系只会让自己吃瘪头疼,更别说那孩子同样也长着一头烦人的深金秀发。亚瑟摇了摇脑袋,试图将多余的念头甩出脑袋。然而事实上,数秒后男孩的面前出现了几只蝴蝶,浅金色的,“扑腾扑腾”地拍打半透明的翅膀之际,几朵白玫瑰缓缓地落入掌心。魔法师一心专研炼金术,清理污渍的简单法术实在不属擅长领域。面迎微醺的夏风,他轻抿一口香槟,薄唇撞得落空的虚无。好家伙,自己真该省点原料,不过是一个小鬼,没必要浪费一口没品的美酒营造一场美梦。

     

    或许也没必要赔上一生。

   

    “先生,你要酒吗?”

   

    一道声音扰乱了独属于自己的宁静。对方是年轻男性,由这仿佛在无形彰显活力的声音判断,大概还长着一张欠收拾的俊脸。亚瑟没有回头,端在掌心的酒杯还没有那么戏剧性地映落身后男孩的面容,这不过是简单分析现状便能得出的结论。放眼整个黑桃王国,在盛世大平的年代里敢这般打扰王后清净的来者,恐怕不会是天真无知的侍从,倒像是某个敢当着全国人民面前亲吻自己脸颊的流氓。

    

    还是合法流氓,至少在旁人与那家伙看来。

   

    “我可没有教过你这种低俗的搭讪手段。”

   

    亚瑟的言语不掩鄙夷。黑桃王后向来是得体的象征,优雅的举止与周全谨慎的用词,哪怕递向跟前的是一纸强权,对方也没有任何能痛骂指责的余地。他极少主观挑明态度,游走在时间缝隙的魔法师明白一时的激动也可能引起纷争,至少给了有心人一个借口理由。不过即便如此,面对身后的来者,他却选择厉声嘲讽,不仅多亏了心间怒火,更因为必须像现实低头的不满控诉。阿尔弗雷德。老天,如果过去十六年来你朝夕相对的学生突然成为国王,并且上任后的第一项命令是要与自己结婚,那恐怕再怎么宽容得体的绅士,脸色都不会比现在的亚瑟好看多少。

     

    “如果按照标准的礼仪托起你的手,你大概也只会直接扬手给我一巴掌,并且继续对我不理不睬。”

   

    慵懒的腔调搭上冷冰冰的话语,这本该是直击内心的拒绝一刀,不过在年轻的国王看来,这倒像王后的粗眉毛一样可爱。源于蔚蓝的视线温柔地细抚亚瑟的脸颊,阿尔弗雷德思索着如何才能不受伤地吻去老师皱起的眉头。

   

    “女神保佑,你今晚可真漂亮。”他总算找着了手套——在塞满糖果的口袋里。为了今夜,年轻男孩好不容易忍下向来讨厌的正装,蹩脚拘谨地装上一整天的稳重国王,可他唯独喜欢不来配对的手套,倒不是因为这轻薄的触感有多么难受恶心,只是单纯讨厌它阻隔了温度的触碰,还有等待许久的婚戒。得体地托起亚瑟的手掌,阿尔弗雷德的笑容清爽灿烂。“我的王后。”

     

    然而这片热心诚恳直直地撞上弥漫碧绿的冷漠厌恶。

     

    “少来这一套。”预料之内的疼痛拍在国王的掌心。亚瑟回敬了他一巴掌,不留任何情面。祖母绿的双眸承载眼前的身影,冰冷淡漠得仿佛直露谴责。绅士用力地扯了扯衣领,当然不忘放下讨醉无用的酒杯。男孩的体温偏高,明明十指只交缠数秒,但掌心的残留却依然耀武扬威地彰显曾经所有。他真不该寻求一时的清净天真,至少待在会场他还能以各种理由脱身,而不需要像现在这样,被这个狂妄的小子逼在露台。“收起嬉皮笑脸还有多余的话。”亚瑟正警告眼前的男孩。

     

    可挨上这一记漠视的阿尔弗雷德却显得淡定自若,他早已习惯了这双眼睛的冷漠,如果可以,他更愿意搏得更多的情感展现,比如即将展露的愤怒,以及扰乱冷绿的慌乱羞涩。男孩凑近绅士,干脆利落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蓄谋已久。他的双臂正扶着露台的栏杆,从哪一个角度看都像在圈住亚瑟;鞋跟敲响大理石地板,清脆放大的声音阐明亲密接近的事实。这条长腿总算能摆脱衬托规矩典雅的长袍,稍做俯身前探,不会弯腰屈膝的王正为他的王后将高度差降低到暧昧的毫厘。夏日的夜风难免燥热,可揉入这夹带香槟柔香的暗痕,却衬得分外清爽醉人。世间最纯粹的祖母绿近在眼前,阿尔弗雷德像是考究的收藏家,优雅地端详着源于男人的漂亮美好,还有滴落在唇瓣的暧昧赤色。

     

    “英雄我倒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妥,”他不由地弯下身子。晨曦的深金揉入月光的浅色,四目相对的极近距离里,阿尔弗雷德尝到了微醺的酒意,还有近乎醉后的疯狂。“事实证明,你确实朝我甩了一巴掌,只不过没正中罢了。”——他在装傻,伪装得蹩脚随便。不过阿尔弗雷德并不在意,反正再怎么高明的骗术也无法瞒过活上百年的魔法师,既然如此,那倒不如随意而对,这样至少还能披上“不擅欺骗”的纯良皮囊。过去相伴十六年的经历给予了这般教训与偷巧结论。

   

    亚瑟自然也看透了对方的这点心机。深邃的湛蓝吞透全身,近得有些烦人的距离令彼此的气息相缠不解。他瞥见了对方唇角得意的浅笑,同样也确保那家伙能瞧见自己眼里的忍耐与不满。“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压低嗓音,耗尽最后的和善礼貌。

     

    只可惜对面的小鬼并不领情。蔚蓝的双眸闪过狡猾的光芒,投落的视线露骨得就像是拍在脸上的鼻息。“那你也该知道,”他伸出了手,宽大的掌心慢条斯理地包裹亚瑟的下巴。指腹的茧很是粗糙,在不擅控制的怪力下擦疼了这块白嫩的肌肤。年轻的国王有些心疼,可他愈发满意于这般无意所为带来的点缀美好——亚瑟太苍白了,多加几点绯红或许更好。“我这样称呼你可谓是合情合理。”

   

    紧接着轻柔地、别有深意地滑上对方的耳垂,颧骨,鼻梁。最后,落在那双赤色的唇瓣。弧度漂亮又柔软可爱,但总爱吐出刻薄的嘲讽。他们近得可怕,贴在唇上的食指与其说是侥幸拉开的距离感,倒更像是踩在越界线的恶意挑逗。俯身缩短最后的距离,阿尔弗雷德满意地欣赏碧眼里的怒火,笑着收下唇齿传来的颤抖。

   

    “对吧,我的王后。”

     

    亚瑟没有推开跟前的男孩,即便对方那狂妄的气焰实在碍眼得不行。他甚至没有咬断勾勒唇瓣的手指,至少现在这玩意目前还完整健在。扶手上的酒杯盛满月色,深绿的双眸平静地凝视前方,像是一潭宁静的湖水,映照阿尔弗雷德那有些意外的身影。甜美,迷人,悄然涂上月色的双唇仿佛滴落爱神的蜜液,在姣好的面容勾上漂亮的一笔。偏于苍白的肤色仿佛抽去体温暖意,可在这双唇上,阿尔弗雷德渴望尝到甘甜与上瘾。

   

    “尊敬的国王。”——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那个骄傲的王后居然乖巧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不顾接连话语背后揭示的冷漠现实,阿尔弗雷德的内心控制不住激动狂喜。一直以来他总不由地幻想与亚瑟并肩坐在王座上的时刻,十六年,他等了整整十六年,当时钟选择了自己作为国王的那一刻,这个王室的末子险些兴奋地掐碎手里的酒杯!

    

    十九岁男孩的兴奋瞒不过百岁魔法师的双目,而这也正是他所等待与期待的一刻。刹那间,抢在这抹蔚蓝里只映落自己身影的那一瞬间,亚瑟骤然向后倾扬。夜间的寒风由高空袭来,重心的突然改变即刻揉碎了阿尔弗雷德眼里的狂妄与喜悦。他本能地伸出手,企图拉住这几欲翻出栏杆的单薄身影。紫黑色的长袍拍打露台外扬起的夜色,花坛飘起的白玫瑰针刺不留情面地刺向甩落其上的外套——亚瑟从他眼前消失了,就在这重心改变的一瞬间,就在这几欲握手挽留保护的瞬间!

     

    突然,来自身后的锐利视线激起男孩的本能防备。不愧是上代王室的最强战士,直觉与神经反射的迅猛远超乎亚瑟的预料,即便在对方误以为自己摔落露台的巧妙时机。机敏的魔法师明晓扬长避短的道理,正因为此,他才会选择在注意力聚集全身的一瞬,利用蔽目法术谋得更多的时间完成突击。重心的转变不过是改变身体趋向的触发机会,甩在空中的长袍是立行简单的巧妙替身——他本能多赚得数秒,只可惜对手的实力再度超出想象。这小子着实是一棵好苗子,在魔法与科技并行的时代里,他都能凭借力量与机警,硬生生从一堆天才魔法师里脱颖而出,成为黑桃国的国王。

     

    他看见了那双绿眼的杀意。干净凛冽,不带任何杂念。回防是当下的首选,也是阿尔弗雷德企图完成的举措。他的口袋里塞上一把枪,物理改造后的力量不至于牟取王后的性命,但至少能夺回突袭的上风。他们不会轻易死去,至少时间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与时钟签下契约成为君王后,灵魂不再是自己个人的所有,还会成为守护国家的利器。

   

    露台的栏杆很高,阿尔弗雷德的运气还算不错,依靠在这样的支撑物上,瞄准范围的限制能被大大缩减。亚瑟还滞留在空中,在胸前飞快划动的法杖闪烁诡异的光芒。魔法师与战士的对决,作为新婚夜的礼物,这口味可有够独特火辣。脚掌找准最适合的支点,阿尔弗雷德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改装后枪身重了不少,但并不影响怀有怪力的国王发挥。他的身体向后倾倒,等待手肘撞上栏杆的瞬间,稳住紧锁亚瑟的准星。

   

    一阵刺痛由手肘爬上全身,意料之外,迅速至极,引得国王吃疼地低头确认。酒杯,或许本该称为酒杯的玻璃碎片,正不偏不倚地刺穿自己的手肘。赤红的鲜血缓缓地淌出滴落,敲在发白的大理石地板,还有罪魁祸首的鞋尖上。

   

    亚瑟凝视这个男孩,这个熟识了十六年的学生。几块碎片刺不疼国王的尊严,但总能让这狂傲的小鬼学会闭嘴。亚瑟不支持暴力教学,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疼痛确实能让人长点记性。他蹲下身子,像过去那样与男孩平视——不过多加了一根挑起下巴的法杖。阿尔弗雷德确实长大了不少,这张脸也总算长出属于成熟男性的棱角,可他终究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怀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的少年。

   

    “我和你的婚姻,不过是安定你的王位还有稳住民心的一个举措。无论是妄想控制屈从,还是恶心的下半身思考,都与这毫无关系。”

   

    他凝视着他们的国王,严肃而认真。

    

    他直视他的王后,唇角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是成为史书赞誉的贤王,还是被历史唾弃的昏君,好好选择吧。”熟悉的声音述说残酷的事实,四目相对的极近距离里,倒有一根直抵喉咙的法杖扰乱美好。祖母绿的眼睛扫过带血的衣袖,犹豫片刻后,终究选择了最正式而又冰冷的措词,还有甩至跟前的玫瑰。“琼斯。”

     

    喧闹的晚宴总不能失去主人,拉长的斜影仿佛还带有绅士离去时的这般合理缘由。眺望吞去背影的幽暗,阿尔弗雷德总算是憋不住笑出了声。十六年,他跟在那个人身后那么多年,总算在这一夜,他瞧见别样的神情,不属于王后的优雅庄重,更像是最本质的亚瑟·柯克兰。

   

    皎洁的月光散落一地,落在不远处的赤色朦胧模糊。鲜血,或与玫瑰。酒杯,好家伙,他又栽在这小小的玻璃杯上,无论是得以陪在亚瑟身旁的狂喜,还是被对方利用转做陷阱的当下。阿尔弗雷德拾起这朵娇花,打量这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散落的赤红,实在不住苦笑。

   

    “所以说我对魔法总把控不来。”手肘的伤口迅速恢复,弥留在地板的红印终成为这株玫瑰逝去前拂过的过往痕迹。不擅魔法的国王可做不到立马自愈,除非多亏了某位法术高深的王后,以及源于对方的别扭好心。“变化莫测,还总让人琢磨不透。”

     

    “但够漂亮。”

   

    他轻吻落尽的玫瑰。

   

    仿佛吻过所爱双唇。

   

   

03

   

    他泡了一杯茶,盛满芳香与暖阳。午后灿烂的和光在暗红的澄海里游荡,他想了想,轻打响指唤来微风。几片玫瑰花瓣落在银匙旁,掺上午后的暖意,好不惬意优美。

   

    “为什么新的职权者刚上任,就总爱整上一堆新政改革?”

   

    轻抿一口浓茶,黑发少年随口询问。王嘉龙,这个总挂着无精打采神情的少年是王耀的弟弟。由于上任战时的安排,作为黑桃王后与骑士长唯一的茶友,亚瑟曾与男孩相处过一段短暂的时光。不同于兄长的传统,嘉龙的意识与念头总赶着各种潮流,甚至还远超乎当下。只可惜苦了这俩活上百年的老头,看着少年将红茶,龙井,蜂蜜,牛奶,桌上所摆着的一切流状物倒入杯内搅匀品尝,也只能干瞪眼表示尊重随意。

   

    “好听点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王耀的心情还算不错。能搏得骑士长欢笑的情形不在乎三种,牟利,弟妹,以及阿尔弗雷德连本带利起誓还钱。前两者的成果已然摆在眼前,至于后者大概会成为都市传说一般的“或许存在”。东方男人咬了一口方块国送来的果冻后,不满地端上各式自制小吃,当然还习惯性地将佳品抢先放入弟弟的碗中——挑剔如王耀。美食界与投资界的这句自省,现在也同样成为黑桃国内妇孺皆知的俏皮歇后语。

     

    “那么难听点呢。”

     

    “大概是张扬。”亚瑟随口搭腔。

   

    “顺带告诉全世界,‘喂,你们所需要臣服的老子换人了’。”

   

    骑士长的调侃换来了茶会的笑声,轻抿一口杯中红茶,亚瑟略过身旁的花坛。玫瑰开了,在这芬芳春季。硕大的花苞压疼纤细的枝干,叠叶垄断幼芽的和光。他突然想久违地重拾释放抽屉的枝剪,好好地剪剪繁多的枝条。繁枝正艳眼前,暗处的新芽也该均匀地沐浴阳光风雨。在这摸不透的局势狂潮里,谁也说不准最后艳压群芳的,到底是率先拥抱世界的盛花,还是后来居上的末枝利刺。

     

    那株藏在王室深处的最末玫瑰,总算绽放出最华丽的色彩。比起写得花花绿绿的民情汇总,男孩更喜欢亲自探访。相较于权责顶端的花天酒地,长在军营的少年习惯刀枪冷冽。书房灯草常伴的席位归于兢兢业业的王后,而自怀表敲响的那一刻起,他的身旁总伴有年轻国王。由漫黑密布的星夜,至钟楼敲响的隔日清晨。

   

    阿尔弗雷德或许确实是一个混球,但这并不影响他作为称职的王。

     

    层层叠叶滤过时间的瘢痕,愈发加厚的衣裳述说着流逝的迹象。几片早冬的白雪融在屋顶,窗外繁花正皱缩无声勾勒凋零的美好。眺望城堡外散落的点点灯火,不久后这般灯火会在雪雾里折射银河的光芒。

    

    嘉龙再度乘上远去的马车,行李箱里装满各式的零食与兄长的叮嘱。几块沾糖的饼干逃出简单包裹的礼袋,洒落男孩华贵的衣衫。这是兄长的杰作。一旦关乎于弟妹的事情,这个一向淡定自若的骑士长也一贯不出所料地翻上幼稚的错误。他无声而笑。上衣的口袋里掉出一小块纱制的手帕,连同印落皇家火漆的牛皮信封。细绢扫去膝上的糖霜之余,还不忘在眼前碎成一朵应季的雪花。他身边的大人们总幼稚得不行,小小的关怀藏着藏着又担忧派不上用场。攥紧这封密信,男孩拭去结在玻璃上的水雾。城镇的繁荣止于身后,层叠的山峦蔓延远方。这是他的家乡,这是他宣誓守护的国家。

     

    眺望窗外逐渐浸透深暮的夜空,亚瑟等来了信使报来的消息。几只白鸽停落在会议桌上,停留在羽翼的风雪在暖光的映衬下仿佛一触便碎。新沏的红茶还很温暖,扬起的热气很适合睡前助眠。一阵寒风漏过窗缝,他不由地缩了缩肩。这块大地可越来越早地迈入冬季,像足了对过往变局的嘲讽。

   

    “这天冷得实在是越来越早,按着趋势,再过上几年,我们怕得在大夏天里点起壁炉。”

   

    刚推开厚重的会议室大门,男孩清爽的笑声就抢一步率先抵达。阿尔弗雷德步履轻快地迈入其中,肩上还披着不知从哪里抖下的尘粒——大概又是从哪个秘窑里发现了什么宝贝,年轻的国王总热衷于此,抱着一堆破铜烂铁冲到亚瑟跟前,还不忘带上洋洋洒洒泼上几千字的计划和说明。这份热情与努力着实瞩目耀眼,只辛苦了洗衣房的姑娘们,华贵的长袍吸引的不仅是歹徒的凶狠视线,还有扬起空中的尘埃灰粒。

     

    “资源的过度提取,工业的污染发展。无论在哪个世界,人们总在透支未来,揣上由往后的血汗构成的几张钞票,就妄想问题的自然解决。”搅了搅杯中的红茶,亚瑟在分析里不满嘲讽。“贪婪。这点挤入骨头缝里的习惯压根改不掉。”

     

    “尤其是北方的那头熊。”国王总算放下堆满怀中的几卷纸幅,一口饮下源于王后之手的醇茶,他不出所料地再度为性急买单。立马扇风入舌。哪怕正为一把枪抵着脑门都能微笑面对的少年,此刻也硬生生地被热气里挤出几滴眼泪——舌头被烫到了,但不至于成为哑巴。“吞了一片又一片的土地还不满意,胃口大得仿佛要吞并整个大陆。按着架势发展,说不定你的夏日壁炉上还得烤上铁罐和烈酒。”像是调味又似彰显不满,男孩往杯中倒尽配上的牛奶,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投入其中。国王还体贴地往亚瑟的杯中也撒上一些,瞬时将这团深红的茶水淆出可爱的色彩——棉花糖,孩子们的朋友同样也是这个十九岁男孩的最爱。“‘一杯,再来一杯!’,把脸喝成梅花上的两块堆起绯红。”高举甜腻的茶水,阿尔弗雷德掐着鼻子,滑稽但生动地模仿起寒地子民的腔调。

     

    “然后醉倒在五十尺厚的雪地里?”

   

    一眼扫过逐渐摊开的卷幅,亚瑟随口调侃。五十尺。这数字无论比作什么东西,都令人压迫可怕。

     

    “那我宁可死在当下,好歹我结了婚,身旁有几朵枯枝玫瑰,胃里还灌上几杯热茶。”强制忽略某些碍眼的字眼,亚瑟不由地为这席调侃而逗笑。瞧见王后的这般模样,阿尔弗雷德反倒佯装认真起来,掰着手指补充佐证似的。“好家伙,你可说不准这对于未来而言,会不会是诗书所谴责的奢侈生活。”

     

    “得了吧,在没还清责任债务前,你连多长一条皱纹都是妄想。”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好好借用我们黑桃国在时间魔法上的优势,还那头北极熊一刀。”像是等到了期盼中的话语,阿尔弗雷德兴奋地一跃而起——险些撞翻桌上的茶杯。他几乎是用“拽”地将卷幅拉开,将藏在老旧地图上的新生野心摊平眼前。带茧的食指指向本该属于黑桃国的北方失地,至越洋后的边境回击,两点连成一条长线,不偏不倚地割去愈发壮大的梅花国四肢。“从这里,到这里。”

     

    “维尔拉斯。”亚瑟念出边城的名字,声音轻微得宛若嘟囔。

   

    “没错,从边城魔境维尔拉斯开始,用我们的铁骑割开北极熊的咽喉。”国王激动地编织语言,仿佛吐出唇齿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黑桃国可见的未来。“科技,魔法,资金,民心……好家伙,现在的我们可谓是迎来自六世纪来的第一波发展小高峰。亚瑟,你知道我们能立马调用的士兵有多少,你知道边境的地势地形布局能给我带来多大的便利。王耀的弟弟办事可有够高效,快看看这乐观的数据,加上魔法的辅助攻击,我们一定能磨出一把锐利的封喉利刃。”

     

    “太鲁莽了。”而他的王后却冷漠断言。

   

    “所以我才需要你,我的王后,还有王耀,还有更多的百姓们!我的布局,加上你的魔法,上下同心的力量绝对可以给那家伙沉重一击。”

   

    可这份热血却迎上源于幽绿的否认。“然后为了一记不重不轻的回击,就献上少年们的性命吗。”亚瑟端起茶杯。他甚至不需要抬头,就已经瞥见男孩气焰不满。认识了近二十年,他怎么可能还摸不透对方的脾性。一口咽下浊色的茶水,连同对方映落其中的难看神色——太过于甜腻,不适合忘却幻想的百岁老头。“这不划算,阿尔弗雷德。”

   

    “至少对于这个稚嫩的计划而言。”国王明白自己的这腔热血无法谱写最完善的计划,正因为此,他才需要亚瑟的力量,完成真正的复兴。野心家。或许吧,在权力面前没有哪一位会是双手干净的圣人。“我们总该做些什么,夺回那些失地,用我们曾无法挽留的力量和手段!那些本就属于我们,赔上尊严与家人的联姻求和才是真正的不划算。”

     

    “政治面前没有私心,你还该再冷静和成熟些。”

   

    “然后又再度忍让等待五百年吗。”他乐于承认自己的片面过错,但他无法理解亚瑟的这份事不关己般的态度。冰冷,官方,不需要一刀一枪,只需要几行字,就得以冷冰冰地将所有燃起的希望苗头全部掐灭。“抛开口口声声的大局与总体,单纯去听听那些无家可归的朋友们哭吼。亚瑟,有时候你实在是太冷静了,冷静到近乎无情。”

     

    “那你呢,阿尔弗雷德。”祖母绿映落蔚蓝,亚瑟没有逃避也没有多加粉饰,他凝视这双不掩惊讶的眼睛,像是一潭看不见底的深水,吞去可能的回音。“你现在向我对峙的情感又是什么。怀抱那样鲁莽的计划行动,你这点高见又能对得起多少深层考虑。”

     

    “确实没有多么复杂。”老天,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揍醒跟前的男人。倘若活上百年就会令自己变得冷漠麻木,那这刻在灵魂的黑桃印纹到底与诅咒又有什么区别。“我想让国家完整,我想送那群被家园甩在门外的伙计们回家,我还想令黑桃旗飘扬在更加遥远的边境。我的幼稚源于经历和见识的浅显,但相较于你们这群博识畏世的家伙,我更想单纯地守卫自己的国家。”为了国家,为了真正的和平昌盛。

   

    而这一切亚瑟看在眼里,也由之没于这抹幽绿。杯里的茶已经凉了,散去热气后多余的糖奶结在表面,混浊为一团,勾在银匙梗边,很是难看。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挑起后,终究还是放下。他抬起头来,凝视对方眼里的不解,总算扯开嗓子吐出几个音节。沙哑,就像是推开一扇生锈的老窗户那样,刺耳难听。

     

    “阿尔弗,你知道尼尔斯战役吗。”

     

    “五百年前的守城之战,那群北方的巨熊企图越过鄂水河闯入城镇。他们确实如愿以偿,插在维尔拉斯的梅花旗就是最招摇的答案。”回想铭刻历史的这段过往,阿尔弗雷德感慨继语。“只可惜了尼尔斯将军与他的士兵奋死抵抗。”

     

    “事实上那天没有浓雾也没有霾雨,天气晴朗得让尼尔斯离不开情妇的床,当敌军推破房门时,他这才刚刚惊醒,光着屁股哭天喊地地签下投降书。”一声讥笑落入彼间,嘲讽,亦或者悲哀,阿尔弗雷德无法辨别。遇见亚瑟脸上的这番笑容,他不由惊讶,或许为全然否认历史的别样故事,或许是为了这副陌生的神情,如此的悲伤,如此的可笑。“一个魔法师走了出来。他的兄长们恰好远行,隐藏踪迹居于边陲森林的贵族本可以通过密道安全离开,但他选择守护受惊的百姓们,即便他也抖得厉害,即便那时候的他才刚学会基础的火系魔法。天真的男孩相信正义的力量,就这样鲁莽愚蠢地走在最前方。”

     

    “他输了。”无法改变的事实证明了滑稽故事的结局。

       

    “对,输得彻彻底底。”像是听到一个有趣的笑话,亚瑟无声而笑。几缕吊灯的暖光散落发丝,融化了挂在浅金的雪雾,可洗不尽百年前满覆的硝烟。“家园被敌人糟蹋焚去,剖去一切的哭吼彻底地缠上这个灵魂。男孩忘不掉那刻的天空,蓝得吓人,空荡荡得不存在任何希望。他的时间停在了那里,每一分,每一秒。”

   

    由那个站在所有人面前悲泣的少年,变成冷眼俯瞰世界的黑桃王后。现实从不是童话故事,就算是,那也涂满利益与残忍搅成的奶油。一人护城的故事终究少数,尝过失败的滋味,才明白脆弱与幼稚的可悲。

     

    “阿尔弗,”他颤抖着嗓音,呼唤身旁的少年,他的伴侣,那个为时钟选定的国王,他的希望——“那不止是我们的国家,也是我的家。”——亚瑟未曾想过放弃,五百年来的每日每夜他都在思念着这个远方的城市,那本该高悬黑桃旗的家乡。成为王后的五百年来,他不断地寻找着各种能夺回失地的可能,也不断地否认所有的幼稚和可悲。直至他的出现,这个自幼教导相识的王子。当那双蔚蓝的眼睛里映落干净纯粹的野心色彩时,他才真切地发现,这或许会是最后一道可能的希望。他终将成为黑桃国的砥柱,他或许能成为燃去北境边雪的火星,但至少不是现在,不是这般稚嫩幼稚的时刻——“我不希望那里成为你的墓地,还有再度遗失希望的地方。”

     

    当时钟为新生的国王敲响钟鸣时,亚瑟既感到欣喜与悲哀。这把天生的利刃终究磨砺出无人能抵的寒光,剜去敌人的心脏不再成为幻想。

     

    可剔去天真稚嫩与纯粹热血后,又有谁能保护这颗心脏。

   

    斯科特说的没错,政治面前没有私心。可事实上,自己却败得彻彻底底。

     

    “在古语里,‘维尔拉斯’译为‘希望’。”

   

    他走到阿尔弗雷德的跟前,优雅地行了一个屈膝礼。王后素不轻易低头,挺直的腰杆象征的不仅是国家的责任,更是古老贵族柯克兰家的骄傲。然而现在,他却主动对少年弯腰,托起对方的手。墨水与刀茧,新伤覆上旧痂,他才十九岁,雏鸟的羽翼方长为雄鹰,却已然为国家,为人民,布上一道道饱含伤痛的荣誉勋章。

     

    “而你,正是我们的希望。”

   

    亚瑟吻落手背。漂亮优雅的吻手礼,在“我”与“我们”间逊毙的再三犹豫。

     

    王后一生的从政生涯里,只有三次包含私心。

     

    一次为被夺去的家园,一次是冲兄长攻击的故意留情。

     

    而一次,是对着本该维持表面甚至厌恶的政治婚姻。

   

    “天佑黑桃。”

     

    王后对国家许下美好的祝愿。

   

    保佑我的男孩。

   

    他为伴侣向上天虔诚祈祷。

   

   

04

   

    “没有绝对的协同与包容,不同个体的观念碰撞总少不了针锋相对。”

   

    坐在会客室里,尊贵的国王正接受记者采访。蓬乱的深金碎发糊上发胶,整齐穿戴梳理后也总算看起来人模狗样。他的心情还算不错,回答问题期间还不时哼上几声小曲。将采访安排在面朝大海的蓝色会客室着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散落一地的阳光看起来暖洋洋的。当然,倘若能忽视眼前摆满一排自动速记笔,这或许更加闲适美好。

     

    “关键就在于,是退让还是吞并对方。”

   

    “当然,各退一步求同存异也是聪明的选择。”

   

    亚瑟少有地佐证说明。除去至关重要的演讲与必要消息的补充,上一次王后对无关内容插话还是两年前的婚礼。那张长不大似的娃娃脸仿佛少了几分标准礼仪式的紧绷,礼服外套被他随意地搭在手上。绅士的脑袋自然还记得百年来的礼仪习惯,可面对这群不存在的记者们,这就另当别论。阿尔弗雷德一改过往大小事宜都大兴宣传的策略,针对普通的采访与会话,简单魔法便能支撑并且客观记录的速记笔便就足以。

     

    “听起来就像是打上一场。”

   

    像是反驳,又似玩笑,阿尔弗雷德对伴侣的说明补上一句力道巧妙的比喻。相识多年,尤其是还婚后一起生活那么久,男孩已聪明地学会把握调侃亚瑟的力度。不轻不重,不至于挨上冷眼。

   

    “从某些方面而言,情人与敌人,确实像得可怕。”

     

   他没有否认对方的言语,相反还顺延继续。爱情与仇恨本是两片相近的海,同样致命,同样幽深,同样映不落未来的倒影,然而前者的甜蜜与醉意引得大众甘为幸福豪赌一场,而绑在后者身上的十字架压沉了可怜,为生命缠上困苦的荆棘。不过这番感悟亚瑟并没有传述的打算,毕竟眼下的对话目的不过更加纯粹。国王这副吃不了还兜着走的尴尬模样,实在值了一句回击。

   

    一声轻笑落入彼间。手臂微撑沙发椅背,凝视身旁的名义爱人,蔚蓝的双眸里不掩笑意。

     

    “这就是你不愿意主动亲吻我的原因吗。”他努了努嘴,表面所显委屈,可撅起的嘴更像是故意讨吻。“我的王后。”

   

    “或许你可以问问魔杖的意见。”

    

    意料之外的顺从姿态令国王惊讶,假如能抛开这一句饱含威胁的言语。他的王后没有躲避,也没有厌恶地拍开探来的手,挂在唇角的笑容漂亮依旧,只可惜一根木制魔杖抵在两人之间。这是他们的相处常态,一方讨骂似地故意靠近索求,而另一方则变相回击。施展法术阻拦速记笔的继续记录,亚瑟微微踮起脚尖,以同样恶趣味的挑逗,在越界前巧妙地挑拨一番对面的可爱处男。

   

    “我相信五百年来炼成的力量足够亲肿你的嘴巴。”

   

    他吹了一口气,态度张扬而故意。弥留的温度与芳香萦绕耳际——红茶与玫瑰,典雅与低俗搅拌一同的姿态实在让人牙痒。

   

    作为代价他伸出了手,在按住那颗脑袋前,转向扯下速记笔记。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硬气不过点在红唇的浪漫,也闹不过祖母绿里的警告。快速地扫过羊皮纸上写落的文字,国王拾起桌上的小刀裁下最后几行。好家伙,总不能让全国的子民知道,结婚两年自己还没能吃下可口的王后。

   

    他们在一起两年,分享同一片空气,共饮时间的流逝——作为合法配偶,英雄我应与你共享往后人生,至少先是你的唇。趴在亚瑟的面前,阿尔弗雷德一本正经地索求义务。而作为回报,他果不其然地挨上一记手刀。不轻不重,尝上一辈子或许也不会厌恶。

     

    维尔拉斯的故事暂未写上终章。阿尔弗雷德选择冷静重造,点点星火也总算于亚瑟的心中再度燃起。当桌上的白鸽向王耀报来紧急密信时,正在城外执行任务的骑士长险些做好皇室离婚的准备。不过谢天谢地,商讨的会议室还完好无损,至少华贵的地毯藏得住弹孔,精细的薄纱窗帘没为魔法灼烧——他们折中了决定,急于复兴的年轻国王敛起锐气,而等上了百年的王后久违地忆思家乡。

     

    “在笑什么?”

   

    阿尔弗雷德冲对面的王后询问。两人面对面而坐,视线所及处点上一根蜡烛,红色的,混上来自东方的药草,王耀少有地把压箱底的宝贝送给二人,只不过这硕大的“囍”字烙纹就像骑士长的坏笑一样惹眼。狡猾的老狐狸一定是看透了自己吃不到嘴里的窘迫,不然为何前来递茶的眼神如此意味深长。老天,浪漫烛光,四目相对,可挡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摞摞处理不尽的大小国事。

     

    “一些往事罢了。”

   

    亚瑟没有隐瞒过去的打算,早在对方还不到大腿高时,自己早就将过往写成故事叙述一尽,当然不排除必要的删减与美化。交付时钟后这副容貌不再改变,只可惜历经只会停在过往,一不留神就被人生列车甩在身后。

     

    “就像地下室的红袜子那样又长又臭?”

   

    男孩的语调不掩嫌弃,仿佛在嘲讽天真和古板。不过,占据主调的理所应当似得是对年长者百年经历的戏弄。

     

    “作为一个老头还真是抱歉。”优雅地合上书,王后不忘在无人窥及的桌下用力地踹了一脚,引得罪魁祸首嗷嗷直叫。“那是圣诞袜,是另一个世界的传统。”同样也是王后天真烂漫追求的寄托之一。

     

    “然后把袜子挂在墙上?”

   

    吃疼地捂着脚,阿尔弗雷德故意用恶意调侃做出反击。疼得咧开嘴但仍不老实,这副故意讨骂的模样实在是幼稚得不行。

     

    “是年末的礼物交换。”好不容易憋住笑意,勉强维持完美绅士姿态的王后,思考片刻后选择了简单易懂的直白解释。“祝福,希望,还有彩头,人们在年末里把对新一年的美好整齐打包,将一切都送给最爱的亲朋好友。”

     

    “原来如此。亚瑟有什么想要的吗?”

   

    肯定的答复由男孩的口中脱出,然而那双蔚蓝的眼睛却没有从书桌上离开。隔着堆成小山似的文件书籍,亚瑟瞧不见对方此时此刻的具体行动,不过至少没有把这样的闲谈话题摆在心上,就像他自己那样。

   

    “国泰民安。”

   

    官方式的回复构成答案。端起摆在桌上的茶杯,亚瑟侥幸余热犹在。东方红茶不同于习惯的茶香,入口更加淡雅,弥留在唇齿的却是未尽回甘。这条舌头虽更热爱混入牛奶、砂糖与阳光的下午茶,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词的萌生与逝去,大概才正是一个王朝真正的兴起和没落。”

     

    “过于严格死板。”

   

    国王皱眉断言。碍着五百年的年龄差,男孩早就习惯了王后老头式的乏闷发言,虽然绝大多数确为真理,但年轻气盛的少年果然更向往积极和希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实在不耐烦,阿尔弗雷德有些坐立难安。犹豫不到一会,他像是再也憋不住似地主动追问。

     

    “于是说,你不打算问问英雄我吗?”

   

    他是说圣诞礼物。男孩可总算等来叙说的机会,虽然是由自己提出的逊毙方式。

   

    只可惜对方也不是什么天真友好的朋友,至少在恶趣味方面,藏在这副漂亮皮囊下的灵魂可谓与自己不相上下。心里已玩味地咀嚼阿尔弗雷德期待紧张的神态,但放到嘴上却摆明了装懵作傻。

   

    “你不是嫌弃圣诞袜吗,成熟的国王殿下。”但愿这副调侃腔调能稍给对方留一点面子。

   

    “我可没有这样说过。”

   

    果不其然,相较于狡猾的年长者,年轻男孩上钩的速度超乎所料。深金的头发被毛躁地挠乱,几欲脱口而出的本愿又卡在渴望重视的矜持里。阿尔弗雷德生性率直,现在正因为这点,死死地摔在亚瑟的手心。

   

    “既然如此,那你需要可爱的睡前故事吗。阿尔弗雷德王子的尿床往事与烧得正旺的壁炉或许是不错的搭配,”瞧见男孩这副憋急了似的神情,亚瑟实在是控制不了愈发燃起的玩心。故意拉长话语,他蹩脚地岔开话题——即便这点“蹩脚”也是忍笑玩弄后的特地所为。“当然,还有又长又臭的圣诞袜。”旧事重提,正踩对方的此前自语,这局回击干得漂亮。

   

    “少来!”

   

    效果可谓是显而易见。顾不及颜面,也实在没有继续被吊胃口的雅兴,年轻国王只能凭一声大吼掩饰嗓音里的失落和不满。草草地将摊开桌面的一沓资料收入夹中,赌气似的大幅度动作看起来像是小孩闹脾气——写得可真多。撇过挤出夹袋的纸张边角,尤其是那仿佛要渗透墨痕的字迹瘢痕,亚瑟不禁慨叹。

 

    “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

   

    阿尔弗雷德胡乱地掐断话题,经过令自己又气又爱的伴侣身旁,暗骂着用力地揉了揉那团浅金碎发。很细,像是捧起一束光丝。

   

    撑起下巴,回眸望向身后的男孩,亚瑟忍俊不禁。“国王殿下,这才八点。”

     

    “熬夜后的补眠!”对方不怀好气地回吼,虽然除了响亮的声音外,实在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现况优势。想了半晌,阿尔弗雷德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音节。“维尔拉斯。”他的声音很轻,可听起来很是坚定。

   

    “为了国家?”一抹微笑挂在唇瓣,勾得很浅,藏在烛光里若隐若现。

   

    “或许更加纯粹。”

   

    “幼稚了?”

   

    “说不定恰恰相反。”

   

    反手轻按亚瑟的脑袋,阿尔弗雷德无声而笑。军队的磨砺生活使他的手粗糙了不少,近年来字迹弥留文件,还有指节的茧上。他的体温偏高,触碰发丝弥留的热痕却恰是舒适。暖暖的,让人安心得想睡。昔日的男孩已经长大,站在跟前,是值得依靠信赖的彼岸。

   

    对于这个国家。

 

    对于亚瑟·柯克兰。

   

    他做了一个梦。

   

    眼前草长莺飞,和光轻柔。玫瑰在微风的吹拂下带来春天的芳香,白鸽的羽翼带来远方和歌。亚瑟靠在一棵梧桐树下,层层叠叶漏落点点光斑。暖阳披洒不远处嬉闹的孩童,覆在膝上的古籍压疼了双腿。他揉了揉眼睛。这时的自己还戴着眼镜,刚为这群调皮的王子整得头疼。几缕流光刺落眼帘,一丝灿烂的深金揉入双目。

   

    “亚瑟!”

   

    一如既往的亲昵呼唤,一如既往的天真烂漫,但不同的是自己不过是王后与老师,并非配偶;眼前的男孩还只是王子,踮起脚尖才勉强到腰,挂在唇角的笑容青涩可爱。

   

    “怎么了?”

   

    亚瑟揉了揉太阳穴。几片树叶滑落掌心,是树梢的轻抚,或许也是男孩们的恶作剧。

     

    “我、我真的能成为国王吗?”

   

    男孩鼓起勇气,竭力地憋出这句由心询问。

   

    事实上何止王座,你的野心与抱负甚至投向世界大陆。“只要你愿意。”王后不由浅笑,伸出手揉乱这稻草似得蓬乱碎发。“当然,努力和奋斗是必不可少。”

   

    “那就太好了。”他松了一口气,窄小的肩膀随之滑下,如负重担的模样对比起来实在夸张。

   

    “总算有机会实现宏图大业?”

     

    “嗯。还有,”阿尔弗雷德用力地点了点头,灿烂笑容落在唇角,他像是找到绿洲的旅行者,迷茫里总算寻见坚守一生的目标。“我终于有机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由师生相系的现在,至婚姻维续的未来。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提防众人的自己,却容得阿尔弗雷德的接近,哪怕是毫无防备的沉睡时刻。

   

    只因为习惯了。

   

    习惯了身旁的彼此。

 

    习惯了浸浴在蔚蓝间的爱慕思索。

   

    原来自己一直为温柔对待。

   

    原来弥留在记忆里的这缕温暖一头,系上你的手已久。

     

    亚瑟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压不去眼角的泪水。

     

    他伸出手,在这个梦境里,在这个将来里。

   

    拥抱着分享余生的所爱。

   

   

05

   

    雄鹰永远无法成为平庸的麻雀,选择安宁的雄狮也终会再度燃起血性。站在边城的高崖,俯瞰家乡的轮廓,一股陌生但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深冬的寒风拍疼了双手,但冻不住前进的铁骑。亚瑟从內衫口袋里掏出怀表。正午十一点五十八分,不上不下的时间,很适合难住史官。

     

    “亚瑟。”

 

    熟悉的声音唤起自己的名字,支撑前行的烈马罕有乖巧低头。王的面前没有不屈从的子民,不为强权,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信服。

   

    越过战士与马车,阿尔弗雷德来到自己的跟前。那一撮金发依然不屈的翘起,甩在空中显得不屈而自由。充当搭档的独角兽乖巧地扬起脑袋,蹭了蹭主人的手心。精通一切的王后唯独对马术稍感无奈,而巧合的是,军队出身的国王殿下恰是能手。拽过伴侣手里的缰绳,阿尔弗雷德揉了揉战马的脑袋,像是在寄托重任那般——保护他的王后。军队启程前,国王曾在一长列的首要任务里添上这一项。

   

    私心可有够明显。

     

    “我们总算还是来到了这里。”捋了捋吹乱的衣襟,这抹碧绿终再度迎上沉寂在记忆深处的土地。“为了失去的故土。”他低声细语,仿佛喉咙里含上一口远虑。

   

    而这一切逃不过蔚蓝的双眼。轻拉亚瑟的衣袖,阿尔弗雷德总算握住了这双手,这双正佩戴着相守婚戒的手。“还有你的家乡。”他坚定而道。

   

    绅士无声而笑。轻微地摇了摇头,将多余的杂念抛在脑后。望向眼前的他,这个长出成熟模样的国王,轻推了推对方鼻梁上的眼镜。“状态怎么样?”

   

    “全盛。感谢上天,多亏了你与女神的魔力辅助,英雄我可谓无所畏惧。”落在肌肤上的温度变作弥留,阿尔弗雷德满是不舍。如果可以,他真希望用撒娇换来更多——即便这很是没品。不过作为众人面前的国王,他只好选择作罢。耸了耸肩,男孩故作轻松地调侃说道:“倒是对面的北极熊。亚瑟,你真该欣赏一下堆在那张假笑脸皮上的愤怒。”

   

    “别太轻敌。”敲了敲男孩的脑袋,两人倒像是回到过往年代。王后正头疼地审阅这张画满鲜花的考卷,而男孩却挂上足以令向日葵惭愧的灿烂笑容。“那是什么?”他指了指对方胸前鼓起的口袋。年轻国王不喜爱任何拘束行动的衣衫,光是逼着这家伙套上正装都要连宠带哄,更别说穿得得体漂亮。身为一国之君,总不能太过于邋遢随意,至少胸前可不能有鼓起一团的口袋。

   

    “你知道这是什么。”

   

    预料之内的言语落入彼间。身后围着军队,名义上已婚的两人也不好太过于亲近。可哪怕相隔一定距离,亚瑟仿佛仍能感受到炽热的视线,以及对方投来的温暖鼻息。瞧见伴侣的这般不自然窘状,国王满意地咀嚼一尽。他或许早该在昨夜一把拦住偷摸着进来塞上礼物的圣诞老人,说不定他能有幸瞧见月色里对方鼻翼旁泛起的绯红,以及讨来封口费似的亲吻。

   

    “钢笔,或者某位口是心非的王后送来的圣诞礼物。说实话亚瑟,我并不介意将其称为定情信物。”

   

    “你这么说,定会有不少少女伤心落泪。”

   

    “早在我与你结婚时,她们早该哭干了眼泪。”

     

    男孩的言语似乎还带上骄傲。

     

    “是否如此我的确不知道,不过相比于埋在枕头里啜泣的女孩,眼前的这堆壮汉看起来倒有不少话想对你直说。”生硬地移开视线,亚瑟怀抱五百年来从未试过的羞涩紧张,干巴巴地岔开话题。得以拓展版图的梅花国定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干等着让黑桃携走领土的事情绝不会轻易发生,即便这群异邦战士怒吼所对的士兵们本该是这块土地的守护者。“当然,前提是你听得下去。”

     

    敌人在聚集,眼前的平和秘境将是硝烟与炮火的宠儿。然而这无法成为退让的理由,无论是紧咬不放的巨熊,还是锐气张扬的雄鹰。站在军队的腹地,阿尔弗雷德抬头挺胸。他是这场战争的头脑,他是黑桃国的国王,他是守住身后所爱的伴侣!

   

    “我会全部倾听。王该包容一切,无论是深爱的子民,还是敌人濒死前的污言秽语。”他郑重续言,蔚蓝的双目紧锁即将燎原的希望火星。“是时候了伙计们,我们该让那群鸠占鹊巢的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士兵们的呼声淹没亚瑟的心声。他无数次思念这块土地,无数次幻想归去,但又无数次忆起那片蓝天,那片吞去国家尊严的苍穹。而现在,这一切却成为遥远的过往,蓝天犹在,但那抹湛蓝,现在却成为眼里象征希望的存在。

    

    他伸出手,攥紧男孩的衣角。微倾身躯,轻咬着他的耳际低语:“于是说,你打算为我还上什么回礼。”

   

    “成熟的国王殿下可不整这些。”面对王后少有的主动搭话,国王却扯出昨夜对方调侃自己的理由加以反击。这看起来实在是不解风情——至少在对方看来的确如此,可不排除这是某人的幼稚回击,或许该说是精心惊喜的铺垫。“维尔拉斯。一片土地,国王的往后人生,如果你愿意,我很乐意将两份大礼都打包给你。”

     

    “少来。”

   

    心上人的暗骂果然不出所料,不过脑袋还没挨上一记拳头倒是让人有些意外。阿尔弗雷德由心想着,也由之好奇着。可还没令这塞满战略布局的脑袋做出下一步反应,对方却抢先一步做出回应。

   

    一个注定改变命运的决定。

   

    一个吻。不轻不重,落在唇上,轻柔得像雨雪,不知不觉中润湿粗糙干裂的唇瓣。男孩惊讶地望去对方,不知所措的模样蠢得不行。蔚蓝撞入幽绿,不偏不倚,正中诚恳真心。

     

    “我该说过,”

    

    亚瑟率先打破这份沉寂,优雅从容的姿态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青春期男孩的无聊幻想。可圈住脖颈的双手,以及近在咫尺的鼻息,却拍去了现实的痕迹。

   

    “我和你的婚姻,不过是安定你的王位还有稳住民心的一个举措。”

   

    确实如此,无论是服从强制命令的那一刻,还是主动亲吻的刹那。

 

    可没有哪一方选择拒绝,无论是捧着一颗真心笨拙地撬开心房的男孩,还是花上数年才总算听见心声的老头。

     

    他温柔地凝视眼前的所爱,不再犹豫地道出发自内心的一句承认,一句祝愿。

    

    “我的国王。”

   

    实至名归的国王。

   

    归做私心的所有。

   

    阿尔弗雷德不禁放声大笑。清脆的笑声混入干冷的空气,听起来像是冲对手的嘲讽,但对亚瑟而言更像是豁然开朗的本质庆祝。谈不上形象,也顾不及周边人们的视线,阿尔弗雷德搂紧亚瑟的腰肢,亲昵地摩挲所爱耳际的发鬓。浅金色,华贵漂亮得触不可及,可又似阳光那般从洒落心间起就再无离去。

     

    “你还说过,‘政治面前没有私心’。”

   

    刮了刮王后的鼻梁,国王收获了久违的拥抱——他或许能以此作为借口谋得更多,但心间同样的立场只会让彼此输得干脆,也靠得更近。

   

    “事实上,我和你都败得一踏涂地。”

   

    败在童年的初恋心动。

   

    败在成婚的后知后觉。

     

    “少得意了。小鬼。”

   

    用力地拽了拽趴在身上的男孩,亚瑟再三切身地体验到对方得理不饶人的本性,可待指责滑至唇边,却成为几声默许。偏心得真快,那往后可怎么办。王后在内心盘算谴责,可答案早已明了于爱海之中。

     

    大概会被吃得死死的吧。

   

    他微笑着,朝可能的未来,还有发自内心的信赖与悸动。

     

    “好好地让敌人听见我们的怒吼!”

   

    这是你的舞台,这场战争将成为你冲破蓝天的跳板。

   

    你值得这一切。

     

    不再犹豫,也不再多虑。挺起腰板,阿尔弗雷德高举手里的长剑。紫黑勾勒的黑桃旗帜飘扬蓝天,由野心与复兴点燃的希望火光将燎尽荒原覆雪。

   

    “站起身来吧,我的子民。”

   

    我们不该屈膝,我们的鲜血里流淌沸腾与挣扎。

   

    “那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

   

    黑桃的版图不得缺去任意一角,苍穹之下,一切该归于自由与希望。

     

    “高举你们的刀枪与信念。”

   

    沉抑的黑暗终会结束,久等的黎明绝不缺席。

     

    “让侵略者瞧见我们眼里的怒火。”

   

    为曾经的贪婪付出同等的代价。

     

    “让世界听见我们的怒吼。”

   

    令大陆的生灵感受雄狮的觉醒。

   

    “让沉睡在时间里的繁荣昌盛重属黑桃!”

     

    这将是全新的时代,这是黑桃国的新生!

   

    所爱赠予的钢笔揣在兜里。那将勾写胜利的存在,那将述说新的纪元。

   

    点点火星足以燎原,而现在胜利者叙作的历史将会重头改写。

   

    这将是黑桃国历史的崭新开端。

   

    这是属于二人共同创作的未来序章。

     

    他无需畏惧,因为最脆弱的后背,此刻正守着最忠诚的爱人。

     

    他无需孤单,因为漫长的人生旅途,将有最深情的所爱陪伴。

     

    苍穹迎上巨树的新枝,碧湖映落雄鹰的掠影。

   

    胸前的怀表挪动历史的齿轮,相守的时钟永记此时。

     

    在这一刻,信赖相系的他们将所向披靡。

     

    “冲啊!”

   

    为失去的故土。

   

    为黑桃的复兴。

   

    这是他们的未来,这是无悔的荣耀。

   

    他们撕声呼喊。

   

    他们战曲高歌。

   

    让野火焚尽边境,令八荒回荡我们的长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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